第十八章 故事(第10/13页)

这盘碟不仅是经典名盘,更是这位竖琴大师的一生精华,19个故事片段,总长超过七十分钟。

不愠不火的吟颂,纯净的质感,时而是温馨的回忆,时而是遥望的感触,时而是春风,时而是明月……

不知怎么,汤辰飞脑中突然呈现出钟荩坐在竖琴后面的画面,仿佛她是演奏者。演奏的她穿一件长裙,秀发如墨,清眸如星。曲子在她的指下有了灵魂,如玉般的琴声,直落心田。

接着,他们每一次见面的场景都在脑中一一闪过。她从没为他刻意打扮过,来见他都有几份不情愿。似乎除了凌瀚,其他男人在她眼中就是一个不重要的符号。

她已经在拘留所呆了两天,不知怎么样了,牧涛、凌瀚那边都没有动静,他只听说北京来的那个常昊律师跳上跳下,特别的着急。一般人是请不动那卷毛的,莫不是他喜欢上了钟荩?喜欢上又怎样,都是无用功。

汤辰飞自嘲地弯弯嘴角,还是听话柔顺的女子惹人怜爱,虽然容易令他厌烦。

曲子过去一半,咚咚的敲门声打乱了节奏。

汤辰飞没有动。

外面的人不耐烦地用脚踢门。

汤辰飞睁开眼,把音响关了。任何人都不配与他分享这么美妙的音乐。他随手开了顶灯,眼睛一时不能适应强光,他闭了闭眼睛。

门外站着汤志为与付燕。汤志为面沉似水,付燕则是一脸惊恐,仿佛他是只毒蝎。

他耸耸肩,稀客哦!

“请进!”他往边上让了让。

“为什么关机?”汤志为问道。

“哦,没电了!”他懒得多讲,打开冰箱。

“你过来!”汤志为没有坐下。汤辰飞看到他脸颊两边的肌肉不住地抽搐,像中风似的。

他笑着掏掏耳朵,“有事?”

“那个叫钟荩的检察官被抓,和你有没有关系?”汤志为厉声问道。

“你不是退居二线了,怎么还问这些,返聘你了?多少钱一月?”他拧拧眉,语带讥讽。

“你……你……简直丧心病狂!”汤志为捂着心口,向后跌去。

“志为!”付燕尖叫一声,上前托住他。

“没办法,有其父必有其子。”汤辰飞冷冷地说道。

这句话刺激了汤志为,他抬手,左右各给了汤辰飞一巴掌,“我怎么可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

汤辰飞没闪躲,他眼眨都不眨地看着汤志为,一字一句说道:“你以为你就很高尚,妈妈是怎么死的?”

汤志为表情愕在空中,“你别岔开话题。”

“你不敢回答我吧!你千方百计阻挠别人追查案子,不就怕别人发现真相吗?这些年有没梦到过妈妈,她问起你过得好不好,你怎么回答?”

“你认为我杀害了你妈妈?”汤志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继续装下去,我也会假装相信的。毕竟你是我父亲,我不能把你怎样,不然,我就成了孤儿,那多可怜。”

“辰飞,你误解你爸爸了!”付燕插了一句话。

汤辰飞伸手指向她,“你给我闭嘴!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和我说话。为了用你的姿色留住这个老头的心,你脸上动了多少刀?可惜不管你有着一张什么样的花容,都不能掩蔽你那颗龌龊、丑陋、肮脏的心。你是个自私到彻底的女人,为了攀附权贵、贪图虚荣,抛弃生病的丈夫、孩子。你说谎、欺骗,甚至杀人。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畜生!”汤志为抬手又掴来一掌,这次,汤辰飞稳稳地抓住了他的手。“如果你再打我一下,我就你所有的事都抖露出来,看看谁狠。”

“你抖露吧,除了你做的那些事,我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汤志为突然老泪纵横。付燕拉了把椅子,扶着他坐下。

汤辰飞莞尔失笑,为汤志为的自信。

“是的,是我打申请,要求不再调查你妈妈被烧死的那件案子。那不是替我开脱,那只是……想维持你妈妈的体面。你妈妈她……不是他杀,是自杀!”汤志为深吸一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沉入往事。

“那不是她第一次自杀,事前几次都被我发现、阻止了。那个时候,心理医治还不受重视,我只觉得她心里有结,以为慢慢就会自动解开了。其实,她是患上了抑郁症。”

这倒是让汤辰飞吃了一惊,但他不动声色。记忆里,妈妈有点内向,话很少,没有朋友,不上班的时候就呆在家中。

汤志为神情疲惫,“那年春天,我发现她在抽屉里偷藏了一瓶安眠药,我不得不把这事告诉你外公外婆。我在刑警大队工作,接到任务就得出门,你又小,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看着她。你外公外婆把她接回去住,她似乎很正常。于是,他们就让她回家了。她如常工作、做家务、接送你上学放学。我心中暗自欢喜,以为她好了。就在一个月后,她值夜班。她把同事都支开,不知用什么办法,她偷带进出一小瓶汽油,倒在在值班室的床上,然后点燃。门窗都被她在里面插上,她终于如愿以偿。”

了 汤辰飞脸上找不到一丝表情,仿佛在听一个枯燥无聊的故事,“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他冷冷地问。

汤志为脸上掠过一丝难堪。

付燕替他回答:“我们是在你妈妈去世的那年认识的。学校有孩子失踪,你爸爸来学校调查。他隐藏在眼底的痛楚是我所熟悉的,无力、无奈、无助,不能言、不敢言,不知道明天等着的又是怎样一个意外。我们很自然地攀谈。他向我倾诉,我认真倾听。他的压力太大了,他必须找个地方呼吸。我们真正谈到感情,是在你妈妈去世之后。”

时间像蜗牛般缓慢爬行,在空调机嗡嗡声之中,窗外的雨大了起来,滴滴答答拍打着窗沿。

汤辰飞转过身去,许久,他吸足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

有一次,汤志为的几个同事来家喝酒,几人都醉了。有一个拍着汤志为的肩,大着舌头:志为,你真的很……强悍,兄弟佩服,亲自处理……大嫂那件案子,别人都不知真相吧!放心,兄弟会替你保密的,对谁都不说……

不久,汤志为就把付燕带回了家中。

这二十多年,他一直想问汤志为什么叫真相!他没有勇气。当血淋淋的真相被揭开,他又能怎么样?

没有妈妈,他看上去并没有失去什么。求学、做官、经商、玩风月,哪一项都是玩得有生有色。但他的心一直是空的、冰的,什么都填不满、暖不了。后来他实在支撑不下去,他发现只有让付燕和汤志为同样疼痛,他才能有片刻安宁。

“很晚了,你们该回家了。”他听到自己平静无波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