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簪 九鸾缺 二十(第3/4页)

“是…是罪民贼心不改,听说公主梦见自己最珍爱的九鸾钗不见了,所以罪民就又潜入公主府窃得九鸾钗…谁知那天在街头,罪民一时兴起拿出来看时,居然被公主看见了,她追到僻静处,罪民一时失手,就…就…”

皇帝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钱关索,愤恨而绝望,在这一刻,他恨不得自己是个普通的坊间平民,这样,就能放任自己扑上前去,将面前这个杀害自己女儿的恶人狠狠痛殴一顿,至少,能让自己的怨恨发泄一些。

郭淑妃咬牙切齿,呼的一声站起来怒吼道:“皇上,必得当堂杀了他,为灵徽报仇!”

皇帝抬起手,制止住她,咬牙道:“有三司使在,何须我们!”

黄梓瑕站在李舒白的身后,专注听着钱关索的供词。

钱关索身上遍体鳞伤,声音半是□□半是哼哼:“一切…只与罪民一人有关,罪民的妻儿亲友并不知晓…罪民认罪…”

“既然如此,签字画押。”崔纯湛将大理寺丞记录的供词拿过看了一遍,让人拿去给钱关索画押。

钱关索委顿在地,勉强撑着看了一遍,然后用那双已不堪入目的手握起笔,合起眼睛,就要签上自己的名字。

就在此时,忽然“啪嗒…”一声闷响,打破了堂上的肃静。

是站在堂旁的滴翠,她可能是被吓到了,再加上本来就身体柔弱,竟一下子瘫倒在地,昏了过去。

而钱关索的手一抖,那支笔上的墨顿时在供词上画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站在滴翠身边的黄梓瑕,赶紧抬手将她扶住。张行英焦急地看着滴翠,见她两眼涣散,全身冰冷,赶紧对堂上说道:“崔大人,阿荻…滴翠她自大理寺回来之后便身体虚弱,恐怕这情况,无法再在堂上听审了…”

崔纯湛看着她青灰的脸色,也觉得情况似乎很不好,便回头看皇帝。

皇帝只盯着钱关索,问:“她是谁?”

“她是原先的一个嫌犯,如今事实证明,她确与此案无关——因公主薨逝之时,她就被关押在大理寺。”

皇帝挥挥手,说:“这种闲杂人等,快抬出去。”

张行英赶紧抱起滴翠,想要带着她出去,崔纯湛又说道:“张行英,你也是本案相关人等,不宜擅自离堂。”

李舒白便示意景祐扶住滴翠,让他带着她出去。

滴翠茫然无知,她记得刚才自己明明好好的,结果黄梓瑕一碰自己的肩膀,她闻到一股香味,就倒了下去。而这么一下晕过去之后,也马上就恢复了。

她看了看张行英,正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却听到黄梓瑕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逃!”

她愕然睁大眼睛,想看一看黄梓瑕的神情,问明她对自己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但黄梓瑕却已经越过她,站到了堂前。

滴翠被景祐扶着,走到门口。大理寺的门吏指着滴翠问:“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她好像犯病了,皇上口谕,将她立即抬出去。”说着,景祐放开了她,示意她,“还不快走?”

滴翠站在已经十分炽热的夏日阳光之下,看了看大理寺的大门,觉得大脑微微晕眩。

黄梓瑕在她耳边说的话,又隐隐回响——“逃!”

她恍惚地一迟疑,然后立即转过身,快步向前走去,汇入了京城朱雀大街的滚滚人潮之中。

大理寺已经誊写出新的供词,再次拿到钱关索的面前。

钱关索看着这张供词,手抖抖索索再次拿起笔,那双近乎干涸的眼睛,哀求般地看着崔纯湛。

崔纯湛点点头,说:“你及早招供,或许还能保住自己家人性命。”

钱关索眼中一片绝望,只能狠命一咬牙,闭上眼,就要把那支笔落下去。

“等等。”

一个低沉而缓慢的声音打断了此时堂上的寂静。

正祈祷着千万不要横生枝节的崔纯湛,明白自己终于还是避不过这个坎,只能苦着一张脸,看向自己的顶头上司。

堂上所有人,也都将目光转向了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人,自然是夔王李舒白了。

他端坐在椅上,思索道:“崔少卿,你断的这桩案,本王有几件事情不明,还需你释疑。”

崔纯湛眼泪都快下来了——夔王爷你知不知道此事事关大理寺上下一干人的身家性命?你又知不知道你自己就是大理寺最高长官这个事实?

“还请…王爷明示。”

“既然一开始偷盗金蟾需要魏喜敏,为何后来又仅他一人便可以顺利偷到九鸾钗呢?而且我曾听说同昌做了那个梦之后,十分担忧有人会窃取九鸾钗,因此在自己府中妥善珍藏——既然如此,没有了魏喜敏里应外合,犯人又是怎么窃取到九鸾钗的?”

堂上顿时一片寂静,所有人都思忖着,不敢开口。

皇帝看向崔纯湛:“崔少卿。”

崔纯湛不敢应答,只是后背的汗迅速渗透了衣裳:“臣…臣还…”

皇帝见他如此,又一指半趴半跪的钱关索:“你说!”

钱关索体若筛糠,趴伏于地,说不出话。

皇帝咬牙恨道:“你若不从速招来,朕抄你九族!”

钱关索言语混乱,仓惶说道:“罪民…罪民曾带着一群人去公主府清理下水道…罪民从水道中潜入的…”

“公主所住之处是高台,所有饮食及用水,都是侍女与宦官们送上去的,那里哪来的水道?”皇帝愤然道,“崔少卿,你倒是解释一下,犯人如何盗取凶器九鸾钗?”

崔纯湛无言以对,赶紧站起认罪:“臣疏忽!臣为早日让凶手伏诛,以慰公主在天之灵,因此急于审案,日以继夜,精神不济,竟疏忽了此重大线索!臣恳请皇上稍作等待,容臣等再行审讯。”

大理寺丞立即召唤几位主事与知事商议。一直袖手旁观的御史中丞蒋馗慢悠悠地问:“崔少卿,犯人所做的事情,为何还需你们商议?”

崔纯湛对于他落井下石的行为也不动怒,只说:“只因当时审讯时,是刑部派人来与大理寺协同审问的,因此我部担心是否因沟通不畅而出了差错。”

本想置身事外的王麟,见自己终于被扯进去了,只好拱手道:“确有其事,但我忙于事务,只让我部出最好的人手,尽最大的力,至于其他,本部侧重以律定罪及刑罚事,就无法帮忙太多了。”

皇帝听三法司互相推诿,个个只会搅浑水,只能回头看向郭淑妃,见她呆呆坐着,失去女儿之后,一下子像老了好几岁,不由得心下惨然,觉唯有她与自己才是风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