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72(增加)(第2/5页)
她看着他的脸,渐渐,他睁开眼睛,一如最初的平静;程迦微微颤了一下。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轻声问:“等很久了?”
她安静地摇头:“刚好。我一想,你就醒了。”
他极淡地笑了。
此刻的安静平息已是天籁,她没别的话说,轻抚他的手。他手指动了动,想回握住她,但没有力气。
她一直抚着,他道:“有话想说,就说罢。”
程迦:“等你病情稳定,我们找个好地方待上几年,给你把身体恢复起来。”
彭野看着她,没动,呼吸罩上的雾气朦朦胧胧。
程迦等了一会儿,说:“彭野,孙子兵法里有一句话,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彭野接过。
两人相视。
他说:“好。”
又问,“在你眼里,我在攻城。”
她思考片刻,摇头:“你去南非考察,把法证小组带回可可西里,这算伐兵。我的摄影展是伐交。但都不算伐谋。”
彭野盯着她的眼睛,等她说。
“我说这些,并非否认德吉,也不是否认你的曾经。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还有过去的你更不容易。但人应当把自己的力量最大化,换一种更适合你的方式,你能为它做更多。”
彭野轻轻呼出一口气了,安静看着她。
这个女人,从来都不热心,甚至有些冷漠,却偏偏有双最温柔的手,再一次把他从迷雾里牵引出来。
“彭野,我爸爸和我说过一句话。”程迦弯腰凑近他的耳朵,轻声,
“道存于心,不拘于术。”
彭野缓缓笑了:“你爸爸是个哲学家。”
她看他:“我呢?”
“演说家。”
程迦没说话了,脸凑得近了,近在咫尺,她抚摸他的脸颊。他极轻地皱眉。
程迦一顿,问:“怎么?”
“红烧牛尾。”他说,“你手上有红烧牛尾的味道。——烧糊了的。”
“……”程迦把手拿回来闻了闻,说,“鼻子尖。”
他瞧着她,她不等他问,自己解释:“做菜是我的弱项。”
他说:“没指望过。”
程迦白他一眼,不屑:“我不需要会做饭。”
他说:“那倒是真的。——我会做。”
“是么?”
“嗯——”
“你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先不说了,”她抚着他手,“不急,以后再——”
病房里静得可以听见她自己的心跳声。程迦回头,彭野阖了眼,鲜血从鼻子里涌出来溅满氧气面罩。
她立刻起身摁床头的警报器。用力摁一下,低头见他的血流满脖子,她用力摁两下三下四下五下,
第七下,医生护士赶来了。
程迦冷冷道:“你们这是什么反应速度?!”
护士把她推出去,玻璃上的帘子瞬间拉上。
程迦背身站在门外,目光流散。
她听见心脏起搏器的电流声,很快,人再次送进手术室。程迦靠在斑驳灰暗的墙上,双手发颤。
时间一分一秒拉得格外漫长,她盯着走廊外无休无止的风雪,一片空白。
杨院长从手术室走出来时,像打过一场恶战。人没死,但他不觉乐观。
他对郑队说:“从医一辈子了,没见过这么命硬的,不知道是什么撑着他,但老郑我这么跟你讲吧,时间问题。他这么撑着,每一秒都是受刑。”
程迦恍若未闻。
彭野再次清醒时,第一眼看见的仍是程迦。他想说什么,但太累了。
两人相顾无言,头几分钟没有说话。
程迦问:“累么?”
他声音更低了,说:“有点儿。”
“睡吧。”
“不想睡。”
程迦“嗯”一声,问:“疼么?”
“也有点儿。”
程迦点了点头。
彭野问:“你的相机呢?”
“放在客栈了。太沉。”程迦说,“你那天在雪地里,我照了一张照片。”
她一直都懂他,他也懂。只说:“好。”
又是一阵沉默。她只是握紧他的手。
安静的间隙,彭野忽然说:“抱歉。”
程迦看他。
他很累,她也很累了。
“不是——不是要抱歉。”程迦说,“你没有错。只是——这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上天不肯多给一些照顾,但至少也该留一份怜悯。
“也和我想的不一样。”彭野说。
“程迦。”
“嗯?”
“你还有很多自己的工作。”
程迦盯着他。
“你去忙你的。我好了去找你。”
程迦还是盯着他。
“听话,回上海。”
程迦反问:“你说呢?”
外头人影闪过。对话无疾而终。
彭野的家人辗转到了风南镇。
父亲母亲和弟弟进来,弟媳和侄儿留在外边,三人尚未进门就红了眼眶。
程迦松开彭野的手,走到一边。
彭父即使过了半百身着便装,腰身也挺直,一身正气;母亲柔韧典雅,带着书香气息;弟弟刚过三十,气宇轩昂,脸孔和彭野有几分相似,但肤色很白。
家人间话并不多,许是顾忌他的身体,许是家族本身内敛。
彭母说话间看见程迦,目光停顿半秒,微微点头;程迦平静地颔了颔首。彭父和弟弟也致意。
“程迦——”彭野叫她。
“嗯?”
“你先出去。”
“嗯。”
彭野目送程迦出了房门,家人知道他有话要讲。
“彭予。”
“哥。”弟弟立刻上前一步。
“她父亲叫程乙。”
三人皆惊。
“去道歉,请求宽恕。”彭野说,“爸,你也去。”
彭予再次进病房时,眼眶全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