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宫』十三(下)(第2/4页)

  嘉桐站起身,扯了扯嘴角,说:“相信我,这位先生从来不需要行程表……”

  说到这里,她思考了几秒钟之后,补充道:“不过或许他葬礼的时候会用的到。”

  “……”书店老板瞪大眼睛看着她。

  “到时候你再给我吧。”

  说完,她背上背包,下楼去了。

  夕阳西下,暗红色的太阳在远处低沉地挂着,种着高大梧桐的校园布满了春天特有的绿色,一眼望去,会让人有一种自己正在非洲大草原上的错觉。

  嘉桐摇下车窗,把收音机的音量又开大了两格,电台正在重播《地球漫步指南》,不管心情好或不好,每次听到大作家跟编辑斗嘴,她都会一边背脊冒着冷汗一边发笑。

  “既然说到冷笑话,我不得不说,项峰实在是冷笑话大王。”电波另一端,徐彦鹏用他那温柔的嗓音说。

  “为什么,”梁见飞说,“因为他每次说笑话的时候口气都很冷?”

  “这个,”徐彦鹏像是碰到了难题一般,“你非要这样说,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但是么……”

  “那我们接下来就请项峰先生说一个冷笑话吧。”见飞总能灵机一动。

  一直默不作声的项峰顿了顿,然后开口:“请问,什么地方的用户最喜欢关机?”

  “……什么地方?”见飞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干巴巴的。

  “宁波啊。”

  “为什么?”

  “因为,语音留言里经常说: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呃……真的好冷。”

  嘉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一对电波中的冤家,人后却是爱侣。每次想到这一点,她都不禁要问,又有多少人前的爱侣,背后却是冤家?

  生活,很多时候并不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十全十美,可是,不管发生了什么,life is going on……

  “什么事那么好笑?”董耘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来。

  “没什么,”她说,“项峰讲了一个冷笑话。”

  董耘皱起眉头想了一秒钟,说:“基本上,我觉得项峰不管说什么笑话都很冷。”

  “……”

  “开车吧,晚上吃什么?”他转身系上安全带。

  嘉桐发动车子,戴上墨镜:“我可以要求加班费吗?休息日还要来医学院接刚看完心理医生的老板,又要陪吃晚饭。”

  “你就知足吧,你知道市面上有多少女人等着接你的差使吗?”

  “哈,”嘉桐踩下油门,“但我跟她们有本质的区别。”

  “哦?”

  “我要的是你的钱,而她们要你的肉体——不过当然,等得到肉体之后,她们也会要你的钱。”

  “所以你跟她们的区别只是你不要我的肉体?”董耘总结。

  “是的。”

  “那在我看来你跟她们还是一样的。”

  “?”

  “她们是想吃唐僧肉的妖精,而你是不想吃唐僧肉的——妖精。”

  “……”

  董耘为自己说的话感到好笑,于是开心地大笑了两声。

  “这个笑话比项峰说的更冷。”嘉桐白了他一眼。

  “那你为什么没有笑?”

  “因为这次笑话的主角是我。”

  “啊,”董耘点头,“这就是蒋医生常说的,事不关己的时候,都可以谈笑风生,可以高高挂起,可以一旦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了。”

  嘉桐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于是问:“你们是在谈什么的时候谈到这个的?”

  “大便之后发现手边没有厕纸。”

  “……”

  “你来接我之前去过书店了吗?”

  “去过了。”

  “康桥还在画那什么狗屁迷宫?”

  “我不知道,”嘉桐耸肩,“我只知道她霸占了孔令书的写字桌,为此孔令书故意把她要找的书藏了起来。”

  董耘也像她一样翻了个白眼:“他们有时候真的是……比我还无聊。”

  “事实上我觉得就性格以及秉性来说,孔令书和徐康桥的性别应该互换一下。”

  “同意。”

  “康桥还在跟你看同一个心理医生吗?”

  “她不承认自己在看医生,”董耘说,“她觉得自己只是当熬不住需要有人帮助的时候,会去找蒋医生谈谈……仅此而已。”

  “人啊……”嘉桐感叹,“有时候要承认自己无能为力,要承认自己需要帮助,是有多么困难啊……”

  董耘点头:“蒋医生说,人通常可以分为几种:知道自己在迷宫里,想要出去,想要得到帮助,会发出求救信号的;知道自己在迷宫里,想要出去,却固执地不愿意寻求别人帮助的;不知道自己在迷宫里,但想要依靠各种力量摆脱目前境况的;以及,不知道自己在迷宫里,也不想出去的。”

  车子驶上高架路,驶入傍晚的车流中,速度开始减慢下来。嘉桐把墨镜架在头顶上,看着身边的老板,说:“所以这位蒋医生的意思是,所有人都在迷宫里?”

  “生活本来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董耘用一种十分迷人的口吻答道。

  “听上去很……忽悠人。”

  “但我觉得不无道理。”他微笑,夕阳照在他嘴角,让他看上去英俊极了,“我们总是不断地摸索着前行,谁也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待着,好的、坏的、不好不坏。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碰到一条死路,然后我们不得不往回走,重新开始。而且,这一切的一切,没有人知道哪里才是尽头……”

  嘉桐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支着头,靠在车窗的窗框上,思考董耘的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