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第2/3页)
直到这一天的晚上,邵宽城似乎才第一次如此细致地打量这座石椁,第一次如此细致地端详每一张图片。图片是警方在围剿侯老大后第一次进入敬陵主墓室时拍摄的,随机的闪光灯虽然不足以专业地展现石椁壮观的全貌,但许多局部的精美,仍可历历在目,迸放光辉!
——石椁宫殿形状,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内壁和外壁,通天到地满饰雕刻。不仅希腊神话,而且老虎、飞鹰、灵芝鹿等等异兽奇禽,让人目不暇接。按刘主任的说法,敬陵石椁上的花鸟纹饰,似为中国美术史上第一幅真正的花鸟画,而那些山水图案的浅雕线刻,也可被认为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山水画。还有反弹琵琶的飞天造型,阴刻加彩的多个仕女,无不形态各异,栩栩如生。真是精美啊,珍贵啊……刘主任一唱三叹,听得邵宽城心潮起伏。
最让刘主任感慨的是:唐玄宗自爱上武惠妃后,不仅废掉原配王皇后,而且杀掉反对武惠妃的太子及两个王子。在欲立武惠妃为皇后遭到满朝反对时,为维护政治稳定,虽做出让步,但随即宣布不设皇后,武惠妃在宫中地位及待遇,等同皇后。在武惠妃病亡后又追认为皇后,以皇后等级安葬。不久又将外貌及才艺酷似武惠妃的儿媳杨玉环纳为贵妃,延续他的这场爱情。这样的强势皇帝为一个女人专情如此,其登峰造极,恐为人类历史上绝无仅有!
这天晚上刘主任还给邵宽城看了他从唐史上查到的一段文字,那是武惠妃病死后唐玄宗昭告天下的一篇悼文。如下:“惠妃武氏,天后之孙,光荣宗庙,婉顺贤明。四德桀其兼备,六宫咨而是则。奄至沦殁,载深感悼,遂使玉衣之庆,不及于生前,象服之荣,徒增于身后。可赠贞顺皇后,宜令所司,择日册命……”
看出一代君主痛失所爱的悲凉和落寞……
一千三百多年后,在中国最小的邻国不丹,在不丹最神秘的城市帕罗,在帕罗最简陋的一家旅馆里,历史学家刘主任在无尽的感慨中睡去,留下年轻的邵宽城,独自对着电脑发呆。
抵达帕罗的次日,早上,李进早早起来,仍旧一脸倦容,着急地让邵宽城拨打干金的电话,但干金的手机始终关机。上午,导游多吉如约而来。李进急问干金去向,多吉先是漠然不知。后又说干金去艺术宫工地了。工地在山里,很远,那里没有手机信号。李进提出要去山里与干金见面,多吉称在他的导游计划中,没有这个线路安排。
按照多吉安排的旅游线路,今天他们是去参观帕罗寺。不管李进表情如何烦躁,导游依然慢条斯理地履行职责,一板一眼地向他的游客做着背书式的介绍——不丹是一个佛国,处处山林庙宇,处处善男信女,处处飘扬经幡……在不丹旅游,主要就是看庙。不丹有三个寺庙不可不看——最壮丽的普那卡宗寺、最神秘的虎穴寺、还有就是今天要去拜谒的不丹最大的寺庙帕罗寺。
“你们中国的明星梁、还有刘,就是在帕罗寺求佛赐予他们幸福的。不丹是个人人充满幸福感的国家。”
邵宽城将导游的话翻给李进,李进显得毫无兴趣:“你告诉他,我们不想去帕罗寺,也不想去什么寺什么寺。我们只想找到那个干金,我们有急事要找干金,你让他带我们去找干金!”
导游显然看出李进是三人中的头头,也看出李进脸上的焦灼和恼火。李进昨夜发了烧,所以脸色格外不好。
导游的英语并不熟练,他嗑嗑巴巴地想要说清他的立场:“我是导游,我必须负责让你们的钱花得值得。在不丹旅游很贵很贵,要交很多税,不丹政府每年只允许6000名外国游客入境,所以每一位进入不丹的游客都应当得到足够的机会,来欣赏这里古老的文化和干净的山林。你们的满足就是我的幸福。在不丹,金钱不那么重要,但我们需要幸福!”
李进的嗓子几乎哑了,但他还是拼命发出声音:“你告诉他,我们碰到了非常不幸的事情,我们必须见到干金!我,还有我的同胞,我的国家,碰到了非常不幸的事情,我们每天交600美金的税,吃这种辣死人的饭,不是来看庙拜佛的,我们要找干金!”
李进发着烧,情绪显得有些失控。邵宽城译转给导游时,尽量措辞委婉:“我们和我们的国家遇到了不幸,遇到了不公平的事情,干金能解决我们的不幸,佛是最公平和最慈悲的,他让你帮助我们,拔除我们的痛苦,带给我们幸福,请你带我们去找干金吧。”
邵宽城还指着面色潮红的李进对导游说:“你看,他病得很重,只有干金能治好他的病。”
李进看邵宽城指着自己,大概听出是在说自己的身体,于是粗暴地说道:“你别太多罗嗦,我身体没事!”
听到邵宽城一再提到佛,导游频频双手合十,转头看看李进,又问邵宽城道:“要不要先带他去医院看看,他生了什么病?”
邵宽城再次强调只有干金可以治李进的病:“他是心急而病,因为见不到干金。”刘主任也急不自禁地用中文跟着帮腔:“对对,见到干金,事情就解决了,病也就好了!病是心病!”
导游一脸茫然。
好在,导游后来总算明白了他们的坚决,接纳了他们的诉求,背身去拨电话。拨了几个号码后终于有一个拨通了,导游叽哩哇啦地和电话那边的人说了半天,谁也听不懂说的什么。
李进用目光询问邵宽城,邵宽城小声说了句:“他说的可能是宗卡语,要不就是尼泊尔语。”
从出发前恶补的知识上他们都知道,不丹的官方语言是“宗卡语”。
导游的电话总算说完了,转脸对邵宽城表示可以带他们去找干金。“干金今天可能在家里,他的家离这里有些远呢。”
于是不再罗嗦,立即上路。不知李进怎么判断,导游一会儿说不知道干金在哪儿,一会儿又说去艺术宫工地了,现在又说干金在家……到底哪句是真的,邵宽城各种晕,头绪全无。
还是那辆说不清牌子的老旧汽车,导游载了三人一起出发。辗转出城,往乡下开去。沿途风光朴实自然,人工建筑不多。资料上说不丹在全球经济水平的排名中位列第135位,属于比较贫穷的国家,但不丹人的安贫乐道相当出名。不丹国民的幸福指数排名位列世界第八位,亚洲第一位,而且经久不衰。
破旧的汽车噪音巨大,在乡间颠簸的公路上爬行了许久,病中的李进苦不堪言。刘主任也说高原反应,有点晕车。邵宽城和他们一样,早上中午都没吃饭,加上长途跋涉耗磨体力,小脸也开始蜡黄。但他年轻,无病,所以还可强打精神,下车后还能勉强跟着导游大步在前,往一个村子的里面走去。导游人虽瘦小,但体力充沛,毫无倦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