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你们家太后更年期了吧?”托尼一甩头,施施然走回自己办公室了。托尼是杂志社的妖孽,那池乔就是收妖的王母。
覃珏宇到杂志社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今天是全员都必须参加的选题会,他知道池乔并不想在此刻看见他出现在办公室,但是他还是出现了。走到老韩的位置旁边坐下,老韩先是瞧了瞧池乔,发现她正盯着投影仪看,才小声地跟覃珏宇说,“怎么回事?下期的拍摄计划的PPT做好没有?”
“做好了,”覃珏宇拿出一个U盘递给老韩,“韩老师,待会还是你上去讲吧。”老韩看了他一眼,没做声,算是默许了。
《名仕》杂志的选题会并不是大家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就完事儿的。这本广告年收入高达5000万的高端圈层杂志之所以能在传媒集团众多刊物里独树一帜,靠得绝对不是闭门造车心血来潮的几个选题和栏目,拿池乔经常挂在嘴边的话讲:“我要每一页纸每一个字都是赚钱的。”如果说广告,内容和发行是一本杂志的三驾马车的话,那么池乔就是那个驾着这三驾马车一路驰骋的女王。
覃珏宇喜欢看池乔在开会时的样子。在五六十人的会议室里,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句话都像泼到每个人心口的那盆凉水,有的是醍醐灌顶,有的是刻薄责问,更多的是让所有人都打足十二分精神,因为你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点了你的名,问你问题。她的每一句质问可以让站在台上阐释选题的编辑哑口无声,每一句肯定足以让被表扬的同事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当然,你可以将这一切都看作是覃珏宇夸张的描述。至少一开始,覃珏宇对这个出言不逊的女人是不以为然的,甚至还产生过一些不洁的联想,比如让这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管理这样一本杂志,在她之下的采访总监,摄影总监,甚至是经营总监托尼都是比她更资深的媒体人,不是潜规则又是什么,不是花瓶又是什么。他甚至还跟老韩旁敲侧击过:“池乔也是关系户么?”老韩当时吐了一口烟,说得话高深莫测:“池乔就算不上班,她男人赚的钱也够她花三辈子了。”覃珏宇当时不是很理解这一句话,到底是因为她男人的关系还是她根本就不花她男人的钱,但他至少知道了一个信息,池乔是有男人的。
当然,他当时只是哦了一声。池乔有没有男人,或者池乔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对于当时的覃珏宇而言只是一则则无关痛痒的八卦。池乔这个名字,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头衔,一个上司的上司。
直到很久之后,他们那次在越南拍摄那期的高尔夫球场专题,一群人在越南街头闲逛,他看见池乔穿着当地的纱笼,模仿着旅游节目主持人的语气一路走一路解说,惹得同行的人嬉笑不止的场景时,他脑海里突然崩炸出一个念头:池乔的男人也见过这样的池乔么?从此之后,这样的念头总会时不时从脑海里炸出来。在三亚的海滩,她像个孩子一样在沙滩上玩沙子,别人堆的是城堡,是名字,是心,她认认真真忙乎了半天,指着一摊像蛋糕又像大便的图案问老韩:“像不像麦兜拉的那坨屎?”这个时候,你敢相信她快三十岁了吗?在她男人面前,她也是这样像个孩子吗?可是,这还不够,这不是全部的她。在杂志社组织的名媛舞会上,她穿着一袭檀香绸的旗袍亮相,他看见她跟那些嘉宾跳舞,跟客户交谈,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游刃有余,他听见她跟那些客户的寒暄,不着痕迹的赞美,旁边的小编在他耳边感叹:影后呀!这个时候的池乔是熟透了的,像挂在枝头上的桃子,三分媚七分娇。尤其是她朝着角落里的他走来,走到人迹罕至处,干脆脱了那双高跟鞋,一手提着鞋,一手拿着烟,“有火没?”他拿出打火机给她点烟,烟雾在两个人之间弥漫,他的耳边只听得见心脏跳动的声音,甚至没有听见她粗俗的抱怨:“谁他妈发明的高跟鞋?”
当他意识到这一切不对头的时候,事情早已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池乔已经不太在意报选题的编辑到底是在说些什么了,她知道覃珏宇进来了,她也知道他悄悄地坐在了老韩身边,如果目光是可以灼烧人的射线的话,她相信她此刻已经在覃珏宇肆无忌惮的注视之下灰飞烟灭了。她在心底狠狠地骂了句“靠!”纷乱的思绪已经不足以主持这场选题会了,第一次她在这样的场合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托尼就坐在她旁边,瞥了她一眼,“你发烧了?”池乔回过神,“啊?”“没发烧脸怎么那么红?”池乔嘴唇都要咬滴血了,脸红这种事情还能出现在她身上。“有些不舒服。”她佯装咳了几声,顺着托尼搭的台阶下,反正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还不如早点散会。托尼摸了摸她的额头,“好像是有点烫。”
然后一场原本是马拉松的选题会就在池乔突如其来的高烧中草草收尾了。
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托尼说,“今天真不过生了?”池乔努力挤出一个笑,“如果你想明天到医院来探病的话。”
开完会,池乔就回家了。洗了一个热水澡,当然,在上班之前她已经洗过了,这种下意识的行为让她很为自己觉得不齿。然后关掉手机,倒在床上。这个时候,她才觉得四肢百骸都疼,从骨子里泛出的酸疼,就连动一根指头都让她有些无能为力。在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想的是:该死的,不会真的生病了吧?
鲜长安放下手机,眉头皱了皱。到现在还没有开机,是出了什么事?还是真的不想见他?苗谨给他沏了茶,看了看鲜长安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开口:“鲜老师,怎么了?”鲜长安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看着眼前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他跟池乔之所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个女孩不知道在背地里下了多少功夫?当然,他也知道,这一切又何尝不是自己顺水推舟的结果。
“没什么,我今儿回趟市区。”说完拿上车钥匙就出门了。苗谨追出去几步又定在原地,要说心里没有半丝起伏那是骗人的。转过身的时候她努力扬起一丝笑容:反正他们快要离婚了。
鲜长安如今住在东郊浓园,早几年这还是一片荒地,不远处就是名泉山,有山有水,风景也好,他在这买了一块地,依着自己的喜好修了院子,做古董这行的几个朋友也在这附近依葫芦画瓢地修了别院,没想到过了几年,政府将这一带规划成了艺术群落,也就是现在有名的画家村。苗谨就是他画廊签下的画家。这几年艺术市场被炒得热火朝天,顺带地也让这一片成为炙手可热的地方,可是能在这儿有个三进三出大院落的人可不多。别人眼馋他的院子,可是池乔却看不上眼,倒腾了一下水缸里的金鱼儿,看了眼鲜长安养的那些花花草草,风一吹,就快成精了的模样。“你在这演聊斋呢?”夫妻感情好的时候,周末池乔还愿意跟他一起过来,请朋友在这喝喝茶,弄弄烧烤。只是最近一两年,他把这当成了家,池乔来的次数倒是屈指可数。或许她说得对,这不就招来了女鬼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