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 色(第9/11页)
病房门又关闭了,姑娘也进去了,修子这才深深地吐了口气。
那张脸与远野妻子像极了,不过眼睛有点像远野。
“原来如此……”
修子轻轻地点着头。
来陪夜的原来是远野的女儿呀。
远野有一儿一女,女儿今年刚进大学,刚才就是这个女儿吧。
远野在大阪住院了,女儿代替母亲来陪夜,或者说远野妻子压根儿就不想来,让女儿来代替的。也有可能是远野要女儿来的,不管怎么说,远野身边陪夜的是他的女儿,已是确切无疑的了。
修子又一次看了看门口的名字,便朝护士中心走去。
护士中心不到,有一个不小的厅堂,再前面便是电梯,走了几步,修子又一次站了下来。
就这么回去,还是鼓足勇气敲门进去?
与远野的女儿是不认识的,说是来探病的也无可非议。要是问起名字,胡诌一个,也就不怕她说给远野妻子听了。
但是名字可胡说,与远野的讲话时的感情却是装不出假来的。远野女儿一定会察觉出来的。即使修子能装成一般朋友或同事关系,远野能不能装得像呢?本来就是不善伪装的老实人,在自己女儿面前装腔作势的,不能保证不露出马脚来。
即使表面装像了,可年轻姑娘是十分敏感的,马上会察觉修子是父亲的情人的。而且特意从东京赶来,那绝对不是一般的关系能说得过去的。
当然,可以请求姑娘不要对自己的母亲说,但这要求未免太自私了吧。退一步说,讲得出口,人家母女之情,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这么左思右想着,修子走过护士中心,来到电梯面前。
“还是,回去算了……”
嘴里嘀咕着,又一次回首望着长长的走廊。
走过去三十秒钟时间,敲一下门进去,马上可以见到远野了。好容易请了假来到大阪,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打道回府总有点遗憾。旅行袋里的睡衣、内衣也会感到伤心的。当着远野女儿的面不能将这些衣服交给远野,但见个面陪上一会儿总可以的吧。
远野现在卧在床上,也许也正在等着自己呢。
想着想着,修子的脚步又不由自主地朝着病房挪去,可是到了病房门口,远野女儿的脸又在修子的眼前浮现了。
已经不是孩子了,对自己父母关系不好一定是知道的,而且也一定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外遇的!
另外,即使远野的女儿知道他们关系而保持沉默,可修子在那天真烂漫的姑娘面前,心里也会感到不好受的。
大学一年级,正是感情最纯洁的时候,修子不想让这样的姑娘对自己的父亲感到失望。即使姑娘知道自己父亲有外遇,但不见面总还只是一种猜测,要是父亲的情人真的站在面前,那对女儿的打击是可想而知的。
修子脑子里想象着,见与不见远野女儿的感觉差别是非常之大的。这差别修子在碰上远野妻子时已经感觉了出来。
现在想想已经迟了,修子根本就不应该碰上远野妻子的。没见面,大家还有个侥幸存在,一旦见面,便一切都破灭了。
从那时起,远野妻子的表情就深深地刻在了修子的脑子里,使她永远也无法忘记了。
而且,连与远野的交往也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自然了。不管远野怎样甜言蜜语,修子总会一下联想到他妻子的存在。
与修子一样,远野的妻子也一定时时地在受着这种感情的煎熬吧。
“还是,回去吧……”
自己对自己告诫着,修子又一次拎着旅行袋,朝电梯走去。
京都的枫叶正红。顺着山谷间的清晰的溪流越往深处去,那枫叶的颜色就越加火红。看着这枫叶,修子不由想起以前与远野一起来京都时,在一片枫叶下,远野对她说枫叶是从“染叶”这个动词转化过来的,意思是枫叶的红是随着气候的变化,渐渐被染红的树叶。确实,看着那满山遍野血红血红的枫叶,实在感到那“染叶”的形容是十分确切的。枫叶的红,有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有着一种拼命地挣扎、反抗的少女的执著。
修子对面的山谷中,正是这种“染叶”的枫叶,夹杂在周围枯黄的衰叶和松树的苍绿中,显得越发的妖娆。
修子突然想起一首俳句来:
此木摄魂魄
催女精神狂
万枝皆枯黄
独自叶正红
这俳句是有一次外出旅游时,远野念给修子听的。作者是个女的,名字已记不住了,可这诗句却清清楚楚地记住了。刚听时,修子不懂什么意思,让远野写下来,才搞懂意思。
这俳句的意思是:似血一般鲜红的枫叶,人靠近它自己就会被溶化在这红色中。特别是姑娘女士,一旦接触到这枫叶,便会如痴如狂,不能自己。
这俳句十分优美,却令人读来有些心悸。鲜红的枫叶,会使姑娘女士发狂,看来这树一定有一种巨大的妖魅力量呢!
现在离天黑还有些时分,可山谷里已不能照见阳光,左边斜坡上一束阳光,正集中在一棵巨大的枫树上。
凝视着那枫叶的景色,修子真的感到自己要被那枫树的精灵俘虏过去似的。但幸好,自己还没发狂,还能正常、冷静地观察周围的一切。
可是从昨天至今,自己真的有好几次失去了冷静与理智,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但行动却不听指挥,好几次要冲进远野的病房里去。
昨天一个晚上,今天几乎一整天,修子都在与自己的心灵作着斗争。
就是现在,看着这枫叶,修子真不能否认自己身体内正在散发着疯狂的激情。
昨天决定不见远野,从大阪医院出来是六时过一些的时候。
天已经黑下来了,周围华灯初上,使人感到不像在医院附近那么热闹。被这些灯光引诱着,修子坐上了出租车。
“客人要去哪里?”
出租车司机的问话使修子如梦初醒,想起还没告诉司机去哪里。
“去新大阪……”
一切都是陌生的,只好先回到来时的车站。
于是,又沿着两个多小时前来的道路退回去,与来时不同的只是天更加暗,暮色更加浓了。
在去新大阪的路上,修子心里还在犹豫着该怎么办。
马上回东京,假已请好了,一个人在大阪住下心里又有些不踏实。
修子决定去京都,这是她到了车站售票处前,看了新干线时刻表时突然产生的念头。
“东京”“名古屋”,与这车站名一起,“京都”跃入修子的眼帘,于是她买了去京都的车票,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临时的鬼使神差。
不过,京都,修子与远野一起去过好几回了。最近的一次是去年秋天,比现在稍微晚一些的季节。枫叶已经差不多开始凋谢了。当时两人在东山一带一边散步,一边观赏枫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