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丹凤翔 第十四章 蒹葭傍芳树(第4/5页)

焦甜甜的父亲虽说只是七品县令,家世比不得其他几个富贵,但要说没吃过蜜橙却不可能,她这么说,显然是在讨胡善祥的欢心。

因为她人娇面甜,说出这样的奉承话来倒不惹人反感,胡善祥不由微微一笑:“喜欢吃,待会儿让她们给你多装些回去。”

焦甜甜欠身道了谢,拿起一个递给她身边的徐澜羽:“徐姐姐,这橙可甜了,你也吃一个吧。”

徐澜羽下意识地推辞:“我不爱吃甜东西。”

听了徐澜羽的话,想到她这一段时间侍寝颇多,众人的眼中就多了些不明意味,焦甜甜更是直接笑道:“恭喜姐姐。”

徐澜羽初时有些不解,后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说:“不是,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是打小就不喜欢吃甜食,倒偏爱那酸甜的果子多些……如今还在孝期呢,怎么可能?”末了那一句,已经声低不可闻。

听了她的话,有些人就暗地里松了口气。

胡善祥神色比起方才和焦甜甜说话时,更多些暖意:“如今在孝期里,虽说咱们宫里盼着子嗣,但姐妹们可都要稳重些,万不可勾着太子殿下做出让人耻笑之事,没怀上孩子,咱们大家都当没那回事,要怀上了,这可不是个好时机,光外头那些言官的口水,都能把人淹死,徐昭训素日沉凝,想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袁瑷薇用帕子掩着嘴笑说道:“她们几个小的,不会有这样的事情,我们就更不会有了,只孙妹妹得小心些,她宫里掌灯的时间近日里最多,可别一个不小心……”

因为袁瑷芝的事情,她对孙清扬始终有些介怀,再加上玉堂宫近日频频掌灯,无形中她宫里的掌灯机会就少了许多,所以言语中,就总是针对孙清扬。

这样的话,孙清扬怎么接都不合适,索性只是笑了笑,大方地对胡善祥道:“姐姐放心,咱们端本宫里有姐姐把着,不管哪宫哪院,都不会出那等烦心的事情。”

坤宁宫里,皇后对着镜子看琉璃给她化的妆,虽然午睡起来,她并没有什么事,也没打算外出,但时时装扮已经成了她多年来的习惯,入主坤宁宫后,更是如此,随时随地都保持着完美的姿态,即使需要面对的,不过是坤宁宫的奴仆们。

虽然她知道,已经四十五岁的年纪,再怎么涂抹,也不可能完全掩去眼角的细纹和皮肤上的斑点,别说和那些年纪小的妃嫔们比不了姿容,就是和三十出头的郭丹宜,也比不了。

然而,她是皇后,到这会儿工夫,比的已经不再是外貌了。

她时时刻刻保持着良好的状态,是要提醒其他人,皇后不容小窥,皇后的身体好着呢,蛇虫鼠蚁们自当望风而逃。

宫中专用的香粉在身上层层扑过,细白的珍珠粉盖过了眼角的细纹、眼下的黑影,桃红的香脂涂在有些苍白的嘴唇上,面部重新丰润盈亮起来,待正黄色的锦缎大衫穿上,皇后的龙凤珠翠冠戴好,镜中就出现了一位丰肌玉骨、雍容华贵的皇后。

看了看镜里脸色有些苍白的模样,皇后仍觉得有些美中不足,示意琉璃在她的脸上再涂些胭脂,增加好气色。

外面传来琥珀等人惊喜中带些愕然的声音:“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琉璃的手半点不抖,只是加快了速度,将胭脂给皇后抹好,方才对着镜中人说:“皇后娘娘,皇上来了。”

皇后对着镜子里的人仔细端详一回,起身离开椅子,走到外间,对着已经端坐在椅上的洪熙帝欠身施礼,笑道:“臣妾给皇上请安,皇上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洪熙帝看着她道:“朕随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你这里来了。”

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呵呵……谁信啊?皇后淡淡一笑,接过玬桂奉上来的茶,奉给洪熙帝,然后在桌子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眼角余光不露痕迹地打量洪熙帝的表情。

洪熙帝的眼神阴沉,嘴角抿得很紧,放在双膝上的手微握成拳,显然在克制自己的怒气。

这会儿跑到自己宫里来,还生着气,当然不会是来找她闲话夫妻之情,无外乎是为着郭丹宜的缘故。

皇后端起桌上自个儿的茶盅啜了几口,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对了,皇上,瞻儿宫里头怀着身子的那个何良娣,上个月孩子没保住,被人下了药,生下就是个死胎,可怜的,还是个男孩呢,就这么去了。本来先前打算和您说的,见您忙于朝政,就没吱声,免得您烦心。”

洪熙帝冷笑一声:“这会儿,你又不怕朕烦心了?”

皇后揉了揉太阳穴,低声说道:“本来是不打算告诉您的,只是这事最近查出来了一点动静,牵扯到内宫里头,虽然后宫之事,皇上您不好介入,但万一这内外有勾连呢?而且又是伤及瞻儿的子嗣,却不好不禀了您知道,所以才和您提一提。”

洪熙帝沉默地看着皇后,他今儿个来,就是为这事找她来的,想问问她和她的宝贝儿子,想做些什么,竟然动起武定侯的侄儿,虽说那人只是个远房,但那也是他的朝廷命官,这还是他的天下呢,他们母子就敢如此动他身边的人,要是将来他去了,他们母子能容下谁?

却不想,皇后竟然主动提起这事,而且,还暗示他们动那人是情有可原,因为牵扯到太子子嗣,皇家的承继,她才动的手,她和瞻儿如此做,原是不得已,总之就是她和太子并无过错,即使不和他商量,就将那人打死,敲山震虎,她也能说得如此自然,推得如此干净,一脸的理所应当。

丹宜忧心太子权重,在朝野里的声势盖过自个儿,果然是有些道理的。

皇后见洪熙帝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自个儿,心里并不惊慌,还故意用手摸了摸脸:“皇上如此盯着臣妾,是不是臣妾今儿个的妆哪里没画好?”

吩咐琉璃道:“去把镜子拿来我瞧瞧。”

洪熙帝淡淡地说:“不必了,你今儿个妆画得很好,走出去,定是艳盖群芳,让她们个个羡慕皇后娘娘的国色天香。”

这话里的意思,当然不是因为她的美丽真心夸奖。

皇后却听不出他的话外音似的,沉默片刻,半真半假戏谑笑道:“皇上如今也会取笑臣妾了,臣妾这个年纪,和她们怎么能比?不过在民间都有娶妻娶德、娶妾娶色的说法,臣妾是您的嫡妻,与您相伴三十年了,就算不美,在皇上的心里,怎么也有些分量吧?”

她瞧着洪熙帝的神情,良久,却只余失望。他的神情里,看不出半点对三十年夫妻情分的追忆,也并没有丝毫感动,甚至,连对这句玩笑话随便一句的回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