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往冬天的火车(第3/8页)



“吓!为什么我今天就被道德约束得这么辛苦!”

“你比没喝酒看起来还要胡说八道。”

“再过三年!”式舞握紧拳头,“等我成年了!再来这里泡温泉!喝酒!”

久野站起来:“行了。不早啦。”

三年后,羽山式舞十八岁。那久野夏树呢?

他在哪个时间的凹陷里?

久野想,没什么,自己并不怕那位总是很森严很森严跟四大金刚一样的兄长。所以对他说出“我可以的”,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将来,不需要被强迫着去考虑太多。

“我可以的。”

第二天式舞跟着久野逛起街。原本想再去以前就读的高中看一看,走到半途却因为镇子的市政建设而找不到方向了。式舞自发找人问路,刚巧看见有个抱着婴儿的女子走出商店。两人稍微谈了一下,式舞很惊喜地笑起来,久野心里打了个问号,随后便看到式舞跟在那人身后朝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一边大声嚷嚷着给久野听:“没想到能遇见从那里毕业的人啊,真是太好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但当久野把视线转向那个微笑着的女子时,一瞬咬紧了下颌。

三个人绕了点路,走到还基本维持原样的高中校舍时,那位自称“山口凉子”的年轻母亲不由地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来。她很亲切地对式舞解说到“那里是我以前的教室哦”,“啊,那里就是会堂”,“女生们常常躲在这里逃课咧”,“教师办公室在后面,现在好象改成音乐教室了。”

式舞想到这是久野曾经就读过的学校,心情变得温柔起来。漫漫地散着步子跟着这位“山口妈妈”的脚步。有时身后的久野看去一眼。他完全、依然是这个学校里的普通男生的样子。神色在橙红的光线里泡得好似有点哀伤。

那么普通得像个平常男生的样子。

最后在夕阳下分别。式舞对那位好心的母亲鞠了多次躬。看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之后,式舞才转过头说话:

“久野的学校很有气氛啊。”

“什么气氛?”

“就是一进来就能让人感觉很怀念的气氛。”

“不要用老太太的口吻讲话。”

“……切,我本以为你们高中尽培养些毒舌的可恶家伙呢,见到山口太太后,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嘛。”

久野望着远处山坡上的云,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声。

……她以前也不是现在这样。

她以前甚至不姓山口。结婚、改姓前,叫藤田凉子。是女生里的小小领导。举止威风凛凛,甚至会和男生打架。久野夏树被男生推选出去和她一比高下,结果女生不小心崴了脚。没有打成的架,变成了他背她回家。路上他听见她终于一鼓作气的告白。

当时他们都是再简单不过的十六岁。

可等这个“当时”过去,时间带给了彼此怎样的未来?

久野突然觉得暗红的阳光在自己无形的血管里横冲直撞。它们很轻易地过滤出一种单纯的情绪,让自己停住脚步动弹不得。那一刻他突兀地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目前的状况,使压抑的绝望轻易就侵入他的灵魂,幸福又因为找不到他的本体而无法栖身。

——如果你认定可以做到从此以后一直跟随式舞。无论她16岁、26岁、36岁,那我会和父亲一样不再说什么。你认为你可以么。

——你可以么。

左等右等不见式舞泡完温泉回房间。久野有点担心,找到楼下,经过乒乓室的时候,被里面欢乐的声音吸引住了。他探头朝里看看。式舞果然在里面和人打乒乓。

她一直是个很喜欢体育活动的小家伙。虽然因为久野没法和她比试,家里两个哥哥总是忙碌而渐渐放弃了这个爱好。但还是一有机会就要与人对战一番的。不仅是乒乓,还有羽毛球,毽球,性格里有相当不愿意服输的成分。

打得满头大汗的样子。

对手是个与式舞看似同龄的男生。浅色头发,看起来就很阳光。一招一式都像模像样。和式舞不分上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几张乒乓桌里这一对的年纪最小的缘故,渐渐人们开始站到他们周围。有中年男子在一边鼓动着气氛直说“那位小伙子,别输给女人哦”。式舞就“哼”地扣杀了一回。人群顺理成章地沸腾了起来。

越战越激烈。或许是女生气力渐损,最后发威般抽出狠力的一板。力量和速度,让乒乓球直接沿外线高高飞了出去,越过人群头顶。

久野看着那颗黄色小球向眉心飞来,下意识地举手要抓住它。

球却从手心间穿了过去。

像从一阵空气,一片阳光,或一抹香气里,那么轻易地就穿过去了。

一直撞到外面的墙弹回来,在地上蹦了好几下。

围观的人们为这结束的一击吹起口哨。式舞和那男生一起笑着说“谢谢”。她抬头看见久野,很惊讶地跑了过来。不便说话的缘故,式舞一边擦汗一边向回房休息的大叔大婶告别。等到人走得差不多了,久野刚要开口“你真是蛮力女”,听见背后有人喊着“羽山小姐”,就咽下话,和式舞一起看向那个浅色头发的少年。

“啊,有事吗?”

“……今天很愉快。谢谢羽山小姐,辛苦了……”

“哈,我也是。”式舞拍了拍他的肩,“你也很强呀。”

“在学校里……有参加活动训练的。”

“是吗,怪不得呀。”

两人奇特地沉默了一会。久野在边上忍不住笑了起来,为避免尴尬,先离开上楼了。踏上台阶时,听见男生嗫嚅着问:

“……羽山小姐是来这里旅游的吧?马上就要走吗?”

“他本来还建议说要给我做向导哈。”

“你是把‘我是路痴’写在脸上的那号人么?”

“切。”式舞爬出窗,和久野并坐在瓦沿上。

“……我说,你跟我不一样,质量大得很哪……万一这里塌了怎么办?”久野撑着发疼的太阳穴。

“没什么啦,结实的。”女生依然蹭近过来,只是左脚的拖鞋被突起的砖瓦绊了一下,骨碌骨碌地在屋檐上翻了几圈后,掉了下去。

“你看看你。”

“嘿,不要紧的啦。”

“……那,你答应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