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3页)
她在电话那头笑得像煤气中毒,身体严重缺氧。
“我做不了什么,只能替他父母祷告”章珒说话带有非常可爱的鼻音,和大学时相比几乎没有变化,除了当年那个铁人三项似的短发眼下经过染烫吹,成了日本美眉似的栗色长卷她脱胎换骨地愈发美丽,却莫名地总是没有安定下来。
“不提了”。当我在电话中转而部她新年安排时,她又恢复慷懒的语气。
“前些天不是说你姨妈给你介绍了个工程师么?”
“不提了。”第二遍听来更显消极,“他脖子上长的不是脑袋,是个被水泥搅拌车搅拌过的电饭锅。我真不应该跟他约在饭馆,应该约在五金店。”
我忍不住地笑,“人家好歹事业有成。”
“盛如义!水泥搅拌车哎!“她提醒我不要忘记核心问题。”
“行行行。有空么?改天出来逛街吧。”
“啊……我爸妈订了去南京旅游的车票。我大概得一个礼拜后才能回来了。
“这样啊,行。有空打我电话。”
“好。”
我按断手机,从冰箱里找出一块不知放了多久的芝士蛋糕。
闻了半天还是决定把那股怪味定性为“芝士本来就是臭的”,自欺欺人地拿把勺子挖着往嘴里送。
简历基本上完成了初步筛选,保留的大部分还是男性。这并非我的一已私欲,它来自上级管理层暗示的潜规则。从来公司在选拔时都惯例地优先男性,眼下哪怕是以女性为主的传统行业,例如教师或护士,但凡有个站着撒尿的玩意儿前来应征,即便与他同台竞争的女性通晓十六国外语包括松鼠话,照样会有惊无险窨井盖被盗后暴露的心。大众遵循千古教条,骨子里始终认为女的应当持家,男的应当建军业,但眼下讽刺的是女的越来越无家可持,而男的越来越无业可建。
依照我老妈的总结,她大笔一挥,“社会走样了。每次她逮着我回家吃饭的时机,累积了一个星期后的新闻需要听众。王家的女儿离婚了,还没摆酒就闹翻,“社会走样了”。张家的儿子结婚了,女方带车带房前来迎“娶”,“社会走样了”。在许多文人骚客网络游民将这个总结安排在腐败内幕,钱权交易之后,我亲爱的母亲眼光却始终盯着婚介板块。有段时间她干脆钻起牛角尖,直接怪罪到我的姓氏上;“偏偏姓个“盛”,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最后却给剩了下来。”
我逼得父亲也不得不出面维护,“说什么呢,你怎么不提丰盛也是这个字。”
“她要是能丰盛起来倒好了,现在就是个清泖白水锅。每天公司到家两点跑。干脆你下次坐地铁吧,别开什么车了,没准儿地铁上还能多认识几个人呢。”
“你又和我抬杠。”她沉着脸,“……公司里呢,没有单身的男人么?”
“基本上都结婚了吧。印度人都生了七个孩子了。一串葫芦娃。”
“哞,社会走样了……”老妈愤愤地往我碗里添饭。
公司如同小社会,许多特征微缩之后如实照搬。女性职员里未婚的有六成,除却其中正打算和男友携手朝民政局迈进的,还剩着一半面临和我同样的处境。或许正因为这个大环境的“宽容”和“萧条”,我得以浸泡在其中继续保持心态的轻松。即使在迈入新年后,不出一个礼拜我就收到两份请柬。新娘尽是跨了几个部门,平时甚至没有机会在厕所凭水流声沟通的陌生人。我还在苦恼该怎么办,那天走进汪岚的办公室,看见她的碎纸机里与其它文件一起变成兰州拉面的红色请柬,顿时大彻大悟,心境橙明。对比我只敢把它们用来吐瓜子壳的差别,他确实拥有月收放翻我两倍的权利。
“如义,下个礼拜的会议你去出席吧。在西安。”汪岚比我大四岁,进公司早一年,算是我的顶头上司,但我们没有过多上下级之间的分界线,一如彼此都有名字称呼。
“周三?”我接过她手里的计划书浏览一遍,“好,我安排一下。”
“唔,”她点头,看一眼时间,“去吃中饭么?”
“等我拿下钱包。”
我们坐着电梯下了楼,公司对面有条小弄堂,其狭窄程度就像是诞生于一次墙体开裂。那儿蘑菇似的布满小吃店。附近几幛公司内的白领和出租车司机构成了它的消费群体。我和汪岚找了家粥面馆,它的店堂面积之紧凑,令身材娇小的汪岚看来也像女篮五号。四张桌子,二十把椅子,筷子伸长点没准就夹到别人碗里的姜片。
我和汪岚挤在一个角落。很快她用筷子末端指指店内某个男性顾客。
我顺着打量;“你认识”?
“嗯,十六楼那家印刷制品公司的部门经理。”
“怎么办?”
“Gay。”
我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那块从我体neishe出的鱼肉速度之快完全是六汽缸配涡轮增压,“……你怎么知道?”
“你不会想了解这段经过的,”她的表情在厌恶和痛苦间摇摆了一番后选择了前者。尽管远离了少女时代,汪岚却驻颜有术,摩擦系数等于零的光猾皮肤可以活活将我俩的年龄颠倒过来,她是张韶涵,我是蔡明宋丹丹。我进公司后第三个月,汪岚那个原本应当和她探讨“婚房该用什么地板”的未婚夫弃婚了,我算得上全程目睹了它是如何被拔下生命维持仪的插头。汪岚请了两个礼拜的假,最后累积太多工作使我不得不按着地址寻上门去。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便应了门,衣着神态一切正常,并没有同事们揣测的嘴唇染着鸡血,嘴角粘着鸡毛。我简单对她说明来意后,她“唔唔”点头,问我“进来坐会儿么“,将我请进了房内。同样,屋里没有满地鸡骨头,她拉了小半幅窗帘,茶几上摆着一个装满了香烟屁股的烟灰缸。我此刻终于暗暗倒抽一口气——就算拿着五百块去菜市场全部用来买金针菇,也不过就这点儿规模吧。
几天后汪岚回到公司,她剪了新发型,下摆稍微吹卷的短发,上了定型水后非常好看,灰色系的服装配几个漂亮的耳环,并很快把我注意力从她失败的恋爱转移到那款最新的卡地亚手表上。“去香港买的,退了酒席后到手不少钱,干脆换个手表戴戴”,她注意到我的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