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近这么远 Chapter 01 沉默者与不会游泳的少女(第9/10页)
许言永提议出去吃东西,两个年轻人只能够点头。
许言永开车载鹿雪禾、蔡远远到中心城区。一出学校三公里外,两边全是繁华喧闹的店铺,人流也多了起来。许言永开着车,寻找着合适的地方,问:“想吃什么,小禾……”听得出,他叫这个名字还不习惯。
蔡远远不开腔,他心里还在琢磨这对父女之间的关系。他们不同姓,他们之间的敌对又不算激烈,大概只能够用一个词语说明:冷战。
对,就是冷战,没有比这个词更加准确的了。
鹿雪禾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心不在焉:“随便吧!”
许言永似乎有点无奈,就停在绿茵阁外。这是家大众化西餐厅,布置得挺细心,无烟区和吸烟区分隔开。服务生把菜单给唯一的女性,鹿雪禾。鹿雪禾递给了蔡远远。蔡远远表示礼貌,递给许言永。
许言永当然吃什么都无所谓,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他摆摆手。蔡远远只好先点。拿着菜单,蔡远远眼花缭乱,他最讨厌点菜了,选择太多,不知道吃什么好。他干脆胡乱地点了一个套餐,以及一些小零食——为鹿雪禾点的。
许言永其实很想借这个机会,表明他是一个开明的父亲,不反对女儿这样早恋。他愿意祝福他们,像一个贴心的老爸做出的最温情的举动。鹿雪禾却不领情,一直不与爸爸对看,目光始终回避躲闪。餐厅里冷气开得很足,一顿饭下来三个人都没什么话,吃得冰冷无味。
出来的时候,许言永又问,要不要买点零食带回去吃?
学校偏远,很多零食确实买不到。许言永记得,宝贝女儿以前很爱吃零嘴的,家里的冰箱里零食都塞得满满的。
鹿雪禾还是摇头,那样子很像她的母亲,看起来温柔,却透着倔强。虽然倔强,又心肠柔软。只是因为他做的事确实太过分,才使得一贯温柔克制的鹿雪禾母亲离家出走吧。许言永摸出墨镜,戴上。他不想在小辈面前,红了眼圈,太难看。
那次出走回来后,鹿雪禾的脾气似乎都变了。许言永默默开车,回学校。车子渐渐加速,路边的街灯,光芒连成一线,温暖的黄,一下子照亮三个人的面孔。
车里放了一首歌曲,一个女声在低低地唱着。
蔡远远仔细辨认这首英文歌曲的歌词,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他的英文实在很烂,听不懂,只零碎明白几个单词。鹿雪禾的英文好,一定都明白。他本想问鹿雪禾,却看见鹿雪禾恻脸看外面,玻璃窗映出她的面孔,分明有泪光。
蔡远远抽出纸巾,悄悄塞到鹿雪禾的掌心。
歌曲仍在继续。
回到学校,许言永跟蔡远远一起把鹿雪禾送到宿舍楼下。
鹿雪禾说:“谢谢,再见。”
到此为止,她才说了不到五句话。
走上阶梯,她忽然回头看了许言永一眼,那眼神很复杂,似乎看见的是陌生人,又似乎看见的是熟悉无比的人。
蔡远远问许言永:“伯父晚上在哪里休息?”
“我已经订好了宾馆,你也早点回去吧。”许言永看出,这是个好男孩,细心体贴。
许言永似乎想起什么,他钻进车里,出来时候,递给蔡远远一张名片:“有什么事情,和我联系。过些时间我再来看望你们,帮我好好照顾小禾。”
蔡远远点头,很用力。这是对他的承认,也是男人之间的约定,他是这样理解的。蔡远远也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许言永,就与之道别。他一直走到所在的男生楼2栋,正要上楼,来了一个电话,手机显示来电是才告别的伯父许言永。
蔡远远犹豫了一下,铃声就没了,想必是那边挂断了。
蔡远远心里的疑问多少有了一点眉目,在暑假期间,他常常请湛蓝吃东西,从湛蓝那里能够听到的都听到了。可惜有限。
他揣摩着鹿雪禾的爸爸许言永找他,恐怕是想来一次深聊,可他觉得似乎还没熟悉到那样的程度,毕竟才见过一面。他不知道见面了,说什么,该如何说。毕竟太多事情,他都没搞清楚。和一个大人之间,也很难沟通的吧?就像自己和爸爸之间一样,有代沟啊!
蔡远远还是回了个电话过去:“伯父找我吗?”
“是啊,本想请你去喝杯咖啡,不过你明天还要上课,我改变了主意。这几天我暂时不离开,等到周末再见,好吗?”这次许言永声音里带着点熟悉的口吻了。
那当然好,蔡远远心想。他含糊地说:“好的。宿舍已经熄灯了,我先睡觉了。伯父晚安。”
宿舍里其他男生,在没有边际的聊天里渐渐都睡了。蔡远远却睡不着,越到夜里越宁静,可以听见其他人的长长短短的呼吸声,以及远处池塘里青蛙微弱的鸣叫。
蔡远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没用。
他想起了白色的老房子,他和鹿雪禾在小镇过的第一个夜晚。半夜,他隐约感觉嘴唇上凉凉的感觉。霍然,蔡远远坐了起来,睁大眼睛。黑暗中,他的眼神仿佛有细小的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醒悟过来,那是被吻的感觉。
在游泳池,给鹿雪禾做人工呼吸的那次也是同样的感觉,凉而柔软。那天晚上,原来,是鹿雪禾偷偷进入他的房间吻了他。
蔡远远手指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想要确认下那种冰凉的感觉。可惜,他的手指热热的。他摸摸自己的额头,也是热的。
他闷闷地躺下。听手机上保存的几首歌,那里面一共十一首,反复播放着。最后一首,是hold me close。低而深情的乐声里,他渐渐有点迷糊了。
回到白色房子里了吗?是在白色房子里,还没有老旧,家具还是新的。四周满是镜子,他看见自己那么小,几十个自己,是十岁那年的样子吗?
一个熟悉的女人走近他,抱住他,说,乖,妈妈就要走了,以后会来看你的。他惊恐地看着这个女人,却叫不出“妈妈”那两个字。他越想说话,却越说不出来,只有喑哑的怪声。他只有用手紧紧抓住妈妈黑色上衣的衣摆,可是他的力气耗费干净,那衣服轻易挣脱了他的手。
妈妈笑了一下,招了一下手,一个转身就不见了。又一个转身,妈妈是站在飞机舱门口,眼角似乎流着泪。白色的大雾袭来,淹没了一切,也淹没了他自己。在雾气里,他听见有人叫他的名字,是爸爸的声音,却始终找不到爸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