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百转情愁哪堪消(第4/6页)
“我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叶初雪冷笑,咬牙忍着腕上的剧痛,冷汗从额头沁出来, “我从来没有让她做这些。”
“那你的谋划是什么?你要报的仇是什么?”
叶初雪也怒了,瞪着他冷笑:“我要让你失去你现在的地位和权力,你辛苦得来的一切,都会被夺走。你想要的一切都得不到。没错,我帮了贺兰部,我希望贺兰部占领龙城,希望平宸称帝,翻身将你踩在脚下。但除了我,还有别人也这么想,有人早在我之前很久就与贺兰部有了牵连。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贺兰王妃!”
平宗一震,手上的力道松了下来,“频螺?”他有一丝迷惑又有一丝恍然,“那天在佛堂中,是她放的火?为什么?”
叶初雪沉默了片刻,抢出自己的手腕,低头看去,那里他留下了一圈青色的指印。叶初雪冷笑:“你也不想想我到北方来才多久,就是你所说的,贺兰部要招募这么多人马,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做到。”
“叶初雪,你知道你的话有多严重吗?”他沉声地问,仍不愿相信。只是许多事情到这个时候就已经能融会贯通了。他低头仔细地想,往事桩桩件件地彼此印证了起来。“延庆殿之变她是知道的?”他问,见叶初雪只是看着他冷笑,便已经明白。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平宗握起了拳头:“为什么?”
叶初雪不说话。
“所以她是在等着平若杀回龙城?”平宗冷笑起来,看着叶初雪,“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同流合污?出谋划策?窃取消息?”
叶初雪知道这个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再说什么,却仍然忍不住说:“贺兰部的异动由来已久,你却一直没有察觉,是因为你没想到会在这边出问题。这就是把狼当作朋友的结果。”
平宗冷笑起来:“狼?不过是死狗罢了。”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毡帐。
叶初雪这才松了口气,将手腕捧到面前。那锥心刺骨的痛是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即使当初的箭伤,也因为笃定他会出现而变得不那么可怕。不,手腕上的痛是不可怕的。她苦涩地笑,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贺兰王妃毗卢院中那四尊贞静悲悯的菩萨来。此刻仿佛看见它们向着她微笑,似乎是要告诉她一切皆有因缘,一切皆要付出代价。
她无声叹息,抬起头的一瞬间愣住了。周围不知何时围了许多贺布军上来,一个个看着她,如恶狼一样透着凶光。她心头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却。
平宗回到毡帐时,里面卫长们仍然在热烈讨论,见他进来都安静下来。
焉赉热切地看着他:“将军,咱们追不追?”
另一个卫长却说:“龙城有险,咱们不可冒进,现在退兵守卫龙城还是来得及的。”
平宗心头如热油滚过—般,愤怒和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他觉得体内有一股火气无处发泄,让他想拿起刀去砍,拿弓去射,让他无比渴望嗜血的滋味。
他走到地图前看了一会儿,沉声道:“不追……”
焉赉失望地“啊”了一声,身边几个主战的卫长也都十分沮丧。
平宗继续说:“也不退。”他抬头看了众人一眼,见他们都露出迷惑的神色来,将手指向金耳湖,咬牙道:“咱们趁虚直接攻打金都草原。”
大家先是一愣,随即兴奋起来。仿佛大雾的夜里突然看见了天上月亮一样,所有人心中立即都理出了前因后果。
“对,打金都草原,既然贺兰部已经撕破了脸,咱们就端他老巢!”
“龙城守卫禁军十五万,足够应付贺兰部那七万人马。等咱们扫了金都草原回师,里外夹攻,打他个措手不及!”
“金都草原水草丰沛,是京畿内最好的牧场,凭什么一直让贺兰部这群反贼占据,咱们贺布部倒是远远在黄河边上的荒瘠沙地放牧。”
平宗静静看着这些人热烈陈说,唇角挂出一丝狠厉的笑来。对付豺狼,就要用比豺狼更狠的手段。丁零人从草原起家,草原各部历来彼此攻伐掳掠,谁打了胜仗就会获得妻子、财产和牲畜。虽然丁零人定都龙城将近百年,治下汉人越来越多,也逐渐放弃了草原上的这些陋习,但贺布军本身都是草原上最好的骑手、猎手和勇士,他们骨子里不会放弃对胜利和掠夺的渴望。
出于各种考虑,平宗都没有打断手下们的热烈议论,只是沉默听着。
突然外面传来叶初雪的尖叫声,打断了平宗的思路,他面色突变,立即转身冲出帐去。
“就是她散布流言让我们自相残杀!”
“她戴着手铐脚镣,肯定是逃跑不及被抓的。”
“这女人当初在长乐驿就出现过……”
“妖女!”
“贼妇……”
“居心叵测……”
“歹毒心肠……”
议论声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人群的情绪被-波一波地掀了起来,仿佛一桶滚油倒入火盆,嘭的一声火焰便向四周炸裂开来,躲闪不及的便会被波及。
而此刻所有的愤恨都集中在了叶初雪一个人身上。
叶初雪一向觉得目光是很好的武器。在与人对峙的时候,沉静有神的目光会让她在气势上压倒对方。此刻她却深深认识到这武器是把双刃剑,当无数怀着敌意的目光汇聚到她身上时,便仿佛无数的刀枪加身,每一道目光都如同刀刃,割裂她的皮肤,剖开她的肚腹,将她千刀凌迟,一寸一寸地焚烧。
此刻被几百上千贺布士兵火辣辣恶狠狠盯着,那如狼一样凶恶的目光让她恍惚回到了晋王府的佛堂密室中,被大火包围,火舌舔上她的衣角,灼热熏烤她的眼鼻,热焰随时会扑过来将她焚为灰烬。从未来得及激发的恐惧在这一刻被铺天盖地而来的目光激发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像是已经被千刀万剐了。
她一步步后退,知道此时任何过激的举动都会招致大祸,而唯一够救她的人却在毡帐中对外面的一切一无所知。
谁都没有料到他们的争执会被旁人误解成这个样子。叶初雪幼时在军营中长大,曾亲眼见过军中的哗变,知道这样一群以杀戮为生的人聚在一起,轻飘飘任何一句不妥的话都有可能引来大祸。之前的新兵内讧,也不过是有人煽动了几句引起的。眼下这些人的话,分明是要将贺布军对引起内讧的愤怒引到自己身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