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调虎离山(第5/6页)
马希山狠狠地咬了咬牙,拳头向桌子上一拍,震得杯盘当当响。他威严地说道:
“杀!下山,全军出动,叫共军尝尝我马某的厉害!我要用牛刀杀鸡,用泰山压顶。”
“胜利回来,我们大大地庆祝一番。”侯殿坤被马希山的大话鼓起了劲,神气十足地昂头大声地说。
李德林却还是愁眉不展地直起了老腿,摸了摸没毛的秃脑瓜说:“我不去了!祝你们马到成功。”说着一拐一拐想走开。
马希山拉长了嗓音,斜瞅着李德林的后背讽刺地说:“李旅长不去也可!没啥!不过所有的兵都得去,你只能留下两个马弁。”
“那怎么……”李德林僵僵地好像质问马希山。
“这是本司令的命令,没有别的话说。”马希山向李德林放射出威逼的眼光,摆着傲慢的上司架子。
李德林眨了眨两只花了的老眼,喘了一口粗气,无可奈何地答了声:“该怎办就怎办吧!”
马希山回头对群匪首命令道:
“马上集合,天亮袭击绥芬大甸子,杀他个干净利索!”
“是!副司令!”群匪首同声答道。
大锅盔一阵人喊马叫,匪徒们下了山。大锅盔一片寂静。
李德林在山上害怕,也乘一匹老瘦马跟在匪军的后头。
黄昏。
绥芬大甸子沉寂无声。
小分队的各个宿营点,却是充满了兴奋和愉快。战士们拿着恶霸地主范千金的浮财和金银,强送到贫雇农的家中,虽然他们明知贫雇农不敢要,但是他们也觉得十分痛快。
忙了一整天,晚上,大家都在兴奋愉快地谈论着,老百姓是怎样喜欢那些好东西,又怎样胆怯地不敢要,他们又怎样把地主的粮食放到老百姓锅里,甚至给煮熟了,又怎样把地主的裤子给老百姓穿上……
越谈兴趣越大,战士们兴奋得都不想睡觉了,就像打了一次大胜仗一样地欢腾。
少剑波托着一只伤肩,低声向杨子荣、刘勋苍、栾超家布置了行动计划,最后他道声:
“现在回去命令战士们马上休息!”
杨子荣等人笑嘻嘻地走了出去。
白茹一边给剑波换药缠绷带,一边乐得向剑波说个不停,说她怎么样给妇女们分花布,怎样分给小孩子们玩物,哪一家的小孩长得漂亮活泼伶俐,哪一家的小孩还没有棉裤,她自己怎样给孩子穿上的,孩子怎样搂着她的脖子叫小姨。她那片干脆伶俐的小嘴,越说越有劲。
少剑波内心充满了喜悦,可是他老是静静地不言语,只是微笑着偷瞅白茹那灵巧的嘴唇,和盯在他绷带上的两只动人的大眼睛。
刚换完了药,少剑波瞅了一下表,已经九点半了,他看了看外间地下的陈振仪两人已睡着,便用左手的小指把白茹的小辫子一拨道:
“快休息去!别说啦!咕咕咕……和个鸽子一样,说起来没有个完,也不管人家愿听不愿听!”
白茹天真而撒娇地瞧着剑波一歪脑袋道:
“这是斗争胜利呀!这是绥芬大甸子天下大变哪!这叫物归原主土地还家呀!……”
“得啦!得啦!我早知道啦!”少剑波双眉一皱,故意装着不耐烦的样子,“把我的耳朵都给噪痛了!快走你的吧!快走!走!”
“还没收拾完药包哪!早不愿听,为什么不早说?”
白茹手里收拾着药包,心里却涌出无限的甜蜜。因为她特别愿听剑波对她好像不耐烦、不客气的话。在她看来,剑波越是这样,越表现了他对她无隐讳不拘束的真情。她深知剑波这个性格,除非是对他最亲近的人,他绝不会有这样态度的。威虎山后,从剑波口里再没有听到她最讨厌的两句话:“白茹同志!谢谢你!”现在剑波这种粗直的声音,有时甚至是训斥管教的声音,在白茹听来,内中都渗透满了“你是我的,我怎么说你都成”这样一种含义。愈想到这些,使她内心愈觉得甜蜜。
想着想着,这个小白鸽的心,已飞向他们爱情高远的将来。竟致忽然间有一个小母亲的形象闪电似的从她那灵魂深处掠过,她自己也为这一闪之念羞红了脸。这一点,剑波的思绪是追不上的。
白茹收拾完药包,红着脸看了剑波两眼,转身往外走去。刚一迈门坎,她又回过头来调皮地道声:“走!不用你撵!”
刚走到外间,她一面把药包挂在墙上,一面顺口细声地朗诵着几句诗:
我们应该赞美她们——妇女,
也就是母亲,
整个世界都是她们的乳汁所养育起来的。
没有阳光,花不茂盛。
没有爱,就没有幸福。
没有妇女,也就没有爱。
没有母亲,既没有诗人,也没有英雄。
接着她又重复了一句:
没有妇女,也就没有爱,
没有母亲,既没有诗人,也没有英雄。
少剑波听得清清楚楚,不觉失声喝彩道:
“好美丽的诗句!”翻身坐在炕沿上,道声:“小白鸽!回来!”
白茹调皮地学着剑波的声音:
“快休息,别说啦!说起来没个完,快走!快走!”
少剑波笑道:“别捣蛋,执行首长的命令。”
白茹几步跨进来,故意地行了个军礼,“是!首长同志!奉您的命令来到!”
他俩都忍不住地噗哧笑了。
“你在哪里学来这样美丽的诗句?”
“哎呀!可惜首长同志!”白茹说得是那样天真可爱,“连世界文豪、伟大的高尔基的作品您都不知道?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是的中学生同志!我没学过。”说着拿出了钢笔和笔记本,“来,你再读一遍,我把它写下来。”
白茹朗诵,剑波在灯光下喳喳写下,写完后剑波又复诵了两三遍,最后向白茹道:
“这是哪本书上的?我要回牡丹江全看一看。”
“我也不知道。”
“那你从哪儿学来的?从学校吗?”
“不,伪满的学校哪能读这样的好作品,这是鞠县长……”
白茹马上停住,因为一提起鞠县长剑波又要难过,白茹已知失口,内心自责地望着剑波,剑波的脸上马上呈现出一种悼念的悲伤。
白茹低下了头,小声而悲沉地道:
“这是姐姐在世时,我听她时常地读着,我学来了!”
屋子里静极了,只有他俩的呼吸伴着嗒嗒的表声……
不知什么时候白茹悄悄地退出,躺在对面东屋的炕上,听到剑波还在辗转翻身,她的心也和剑波一样在想着,想着,睡去了。
半夜陈振仪轻轻地推醒了剑波,杨子荣、刘勋苍、栾超家已站在剑波面前,杨子荣道:
“时间到了!行动吗?”
少剑波看了看表,已是下两点二十分,离天亮有四个钟头,便点了点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