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俗小说(第5/5页)
“镇长,镇长你还记得不?还有咱们的饭馆,望湖春?那还是镇长批的地呢!镇上的人没争下那块地,妒忌咱们,还偷偷砸了咱家饭店的玻璃,你第二天一早拎了把菜刀,拽了把椅子,坐在街口,说谁要是不服,就来试试这把菜刀,谁要是再敢砸玻璃,你就砸了全镇的玻璃。你还说,其实你心里有数,谁砸的你都清楚,后来还真没人敢砸了,这,你也忘了?”
“我,我那么霸道啊?”
“嗯,”女人把脸贴在厨子多毛的胸脯上,说,“你就是那么霸道。”
“还有啊,”女人说,“你炒的焦熘肥肠我最爱吃了,一盘不够你又给我炒一盘,这你也忘了?”
“你爱吃肉?”
“是啊,”女人把头埋在厨子的肚子里,轻轻咬了一口,“我最爱吃肉了,你炒的肉我都爱吃!”
“……我想得脑袋都疼了,我不想了,我要睡觉。”
“睡吧,”张冬暖的手游进男人的裤裆,说,“跟我亲热亲热再睡,行吗?”
“我可不知道你是谁,行……不算我强奸吧?”
洪堡镇一切恢复了正常。厨子继续在望湖春炒菜,只不过当老板的事儿交给了张冬暖。镇长即将升迁,整天一脸喜气,仍然时不时地到望湖春喝酒,张冬暖告诉厨子,你叫他镇长,别说你不认识他。厨子就镇长镇长地叫,镇长就大军大军地喊着,亲热一如从前。
八月十五晚上,叶知秋提着两盒月饼、两瓶酒、两条湖鱼来到望湖春。张冬暖下了班来饭店帮忙,这位客人的到来出乎她的预料,脸上添了两片红晕,把叶知秋让进一间没人的雅间,问:“叶……老师你怎么来了?是要吃饭吗?”
叶老师脸上添了两片红晕,他伸出一根细长白皙的食指推了推黑框眼镜,说:“我是来道歉的。”
“呆子!真是书呆子!”张冬暖的红晕加深,两道细眉拧成一团,一张脸冷得需要除霜,“你快走吧,没什么可道歉的!”
“一定要道歉。”叶知秋梗着脖子说,“我做了对不起他的事。都怪我自己,不怪你。”
这时,厨子走进雅间,眼中有一线光闪过。“我认得你。”他说。
张冬暖一把拽住厨子的胳膊,他一甩膀子,女人退后两步,撞在墙上,惊愕地望着她的丈夫。
叶知秋站起来:“我是叶……”
那么好听的一个名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厨子打断了,厨子手中的刀光闪过,吐出一口长气,说:“妈的,你睡过我老婆。”
算豹尾吗?你说。
小说到这儿就算完了。假如你的好奇心还不能满足,我索性告诉你,叶知秋没死,但脸上挨了一刀,破了相。被阿乙找回来的厨子就是李耀军,后来他跟警察说,他出刀前的一刹那恢复了记忆。据他交代,他失踪的那个晚上,喝了一斤半白酒,望湖春打烊后,他揣了一把剔骨刀来到街上,向叶知秋家晃晃悠悠地走。那时,他脑子还算清楚。走到镇东头,他就看见修自行车的老孙头正收拾东西,把自行车零件和扳子钳子扔到筐里,叮当乱响。当他走到叶知秋家门口时,酒劲儿上来了,吐了一地,吐得眼泪汪汪。过了一会儿,他从一堆秽物中爬起来,捡起半块砖头,向叶知秋家的窗户扔去,砖头中途就掉了下来。他叹了口气,看看地上还有半块砖头,却不想扔了,就一路哭着继续向前走。走到快出镇子的时候,远远望见夜色中黑魆魆的牌坊,他打了个激灵,充盈的膀胱让他牙龈酸涩。他趔趄着绕到一棵树后,把刀插在树上腾出手来解裤带,他站不稳,就把前额顶在树干上,掏出家伙,撒一泡带着酒气的热尿。
此时,一辆波兰乃兹正向这棵树的方向疾驶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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