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翔(第9/11页)
原来,它经过长时间的对峙,饥饿难耐,决定铤而走险。它不按平时训练的那样落在人的胳膊上吃肉,而是根本就没打算降落,俯冲到我胳膊上方时,趁着这低空一抄,想伸爪抓起羊肉飞到树上自在享用。可它没算计好,羊肉条切得太细太小,这一爪不单指甲没有嵌进肉中,就连爪子也没能攥住羊肉,肉条从爪缝中滑出,落在了地上,而我右臂上的套袖却被它锋利的爪尖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虽然我没见到鹰逮兔子,但就它这失败的一扑一抓,也足以让我了解了黄鹰的攻击力。也许它在野外捕猎时从未失过手,面对这次的失利有点儿难以接受。它站在树丫之上,矮下身,歪头瞪眼盯着地下的羊肉,目光中露出茫然之色。我暗暗地叫了一声“万幸”,走过去捡起羊肉接着喊:“嗨!嗨!”
后来分析,黄鹰偷袭的失败,是这次人鹰对峙的转折点。如果它成功地吃到了羊肉,那就不仅仅是要等它在树上消化完之后再下来的问题了,它会随着这个伎俩的成功而产生更多刁钻古怪的手段和桀骜不驯的做法,最终有可能导致远走高飞。而这次偷袭的失败,对黄鹰来说是较为沉重的打击。它绝不会认识到这是运气使然,如果当时哪怕自己的一个爪尖钩住羊肉,或肉条在爪中稍稍改变一下位置,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了。
黄鹰只知道:这个方法没成功就说明用这手段不灵。那么想吃羊肉怎么办呢?只有乖乖落在人的胳膊上。呵呵!这大概就是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吧!这并不是我凭空臆想,偷袭失败后没几分钟,黄鹰再次从树顶俯冲下来,稳稳地落在我的右臂之上,看状态它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趁它吞食羊肉的工夫,我抓住脚绊儿,紧紧地攥在了手里。再看它,就像没发生刚才那段插曲一样,歪头斜眼看着我手中装肉的小盒。嘿!这没心没肺的家伙!
这时七哥笑呵呵地走过来对大家说:“怎么样?还放吗?”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不放了!走吧!回家吧!”七哥倒认真起来,告诉我们现在放倒没事儿了,经过刚才的实践,黃鹰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呵呵!少来这套吧!哥儿几个谁也不愿意再受这刺激了。收队!
爷和孙子的两重境界
回城的路上,我开车,七哥架着鹰坐副驾驶,那哥儿仨挤在后面。开车没多久,后边的仨人儿就睡得跟死狗一样了。昨天睡得晩,今天起得早,睡眠时间不够,大伙儿都困了。七哥怕我打盹儿,除了点烟、递水,还打开了他的话匣子:“按说今儿咱们这就算栽了!鹰都上树了,还说什么呀?”我还想打个圆场,找找面子,顺口搭音说:“这就不错了,不是给叫下来了吗?”七哥听了我这话,可让他逮着理了:“甭不认,现眼就是现眼。这会儿又缓过来了,当时是没给你拍下来,要是有那么个录像,你看看你们哥儿几个那相儿大了,不是把鹰叫下来了刚才的事儿就能翻篇儿了。你得琢磨怎么回事儿。鹰因为什么不下来?是见到山了?是受惊吓了?是吃饱了?是叫得不对?这得找原因,不能稀里糊涂的。照这样下次不是还得跑吗?玩儿嘛,就得玩儿出这劲儿来,让人一看,这叫爷!如果您每次出来都着刚才那么一通儿急,那跟孙子有什么两样呀?有两回血压再上来,这不玩儿命呢吗?”
嚯!七哥这一张嘴,没别人说话的份儿了,也没有你还嘴的余地。仔细琢磨,七哥说得有道理。老北京人玩儿的就是范儿,讲究的是:要想人前显贵,就得背后受罪。俗话说叫山后练鞭,找没人的地方下功夫去。等到大庭广众之下亮出自己的玩意儿,一定得有过人之处。花钱多少不重要,看的是功夫,考的是眼力。一样的玩意儿玩儿出不一样的手法,人无我有,人有我精,让朋友们一看就得佩服,提起这方面的事儿来都得说:知道××吗?人家玩儿得才叫高,鹰到人家手里如何如何。不论谁说起这事儿,永远得带着一种仰慕的语气。永远得是爷!从自己的感觉出发也如此,爱一样东西就得把它读懂弄通,喂个宠物让它不死那很容易,但那只能叫养。真正称为玩儿,那可是一件极其吃功夫的事儿了。平平常常的一个东西,把它玩儿出独一无二的花样儿,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人挑大拇哥,这种赞赏是对自己付出的最好回报。哪种美法儿?嘿!给个县长都不换!
当然了,有人说这是清朝遗老遗少之风,没落八旗的臭毛病,清朝遗风我不否认,臭毛病我不承认。天子脚下、皇城周边的人沾染上这种习气再正常不过了。历史走过之后还能不留痕迹吗?更何况在我看来,这种习气也没什么不好,谁不愿意鳌里夺尊呢?对比现今社会上这无数的不择手段搏出位的做法强之万倍。甭管别人说什么,反正我是引以为荣的。
老北京的爷们儿在玩儿上花的功夫太大了,越讲究越不嫌讲究。追求的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这也是京城玩儿家们普遍的一种心态。正是这种历史的原因,这种执着的追求,这种精益求精的心态,久而久之形成了老北京的玩儿文化。这种精神在我的思想里,和更快、更高、更强如出一辙,最起码不比它差,绝对有一拼!
我把车直接开到了昌平的一个哥们儿家。之前已联系好了,让他备饭、沏茶,做好招待工作。哥们儿嘛,跟他不客气。
我这哥们儿大家都叫他黑子,家住农村,自己的一个独门小院儿坐落在村子边上。现在农村的条件好了,家里盖房、装修、陈设、装饰,把小家布置得宽敞明亮,温馨舒适。大门口的一条水泥路直通村儿外,行车走路方便快捷,拉近了城乡之间的差距,只有路两边的玉米地在随时提醒着人们这里是远离市区的农村。而由于深秋季节,玉米也早被齐齐砍下,只剩下一寸多的粗根裸露在地表,等待着开春还田。远处是大片的果树林,枝头上随风飘落的枯黄残叶,标志着冬天的临近。一切都那么和谐自然,舒适宁静。
我把车停在了院子的大门前,黑子已闻声出来迎接了。我下了车,边和黑子寒暄着,边绕过车头,打开副驾驶的门来接七哥手里的鹰。由于座位空间太窄,七哥左手提包右手架鹰,自己下车有些费劲儿。我接过鹰的脚绊儿,让它挪动到我的右臂上,左手伸入车中想拉七哥一把,黑子也过来手扶车门和七哥打招呼。
后排的仨人儿睡眼惺忪地下了车,出于安全起见,我左手拉人,右臂直直地向侧面伸出,尽量使黄鹰远离人群,以免被抓伤。就在这混乱的一瞬间,我感觉右臂突然下压,继而一轻,右手中脚绊儿被用力夺了过去。我“哎哟”一声,顾不得扶人,回头看时黄鹰已腾空而起。这意外的发生,让所有人就像定住了一样站在原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