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这是一场骗局(第5/6页)

“……可是我想做。”她也没有力气解释。

“那你今天能来吗?书林今天精神不错。”

“……嗯,我下午过去。”

一次有心无力的试探,两人都为了各自的理由不愿在这个时候将所有事说开。没有人比海雅更清楚,继续下去会发生什么,不能再继续这样。

海雅站在镜子前,盯着自己看了很久很久,似乎直到这一刻,她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又绑起了马尾,耳前没有一丝乱发,身上穿着短袖衬衫和半截裙——是爸妈最喜欢的打扮,像个老式的淑女。

她在自己眼里找到了与从前一模一样的惊恐无助。

海雅猛然闭上眼,抬手将扎头发的绳子一把扯下,长发凌乱地散开,换上吊带短裙,再化个淡妆,镜子里的年轻女孩呈现出与方才截然不同的风情,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她抿紧嘴唇,将所有无助惊恐藏在最深处,给苏炜打了一个电话。

给他的电话,永远响不到两声就会被接通,他的声音永远温柔而冷静。

“海雅。”

她想了想,问:“上次约好今天下午4点,可以推迟一会儿吗?我有点事,7点老地方见。”

他没有犹豫,说了个好。海雅顿了顿,听着他在话筒里轻微的呼吸声,她心底那些狂躁渐渐变得平静,低低叫了他一声:“苏炜……”

“我在。”

“……我想早点见到你。”

他无声地笑,过很久,才低声说:“我也是。”

海雅合上电话,提起自己的包包,换上高跟凉鞋推门出去,刚巧杨小莹打饭回来,见着她艳光四射的样子忍不住吹个口哨,打趣:“大美女要去约会了?”

海雅回眸一笑:“好看吗?”

杨小莹连连点头:“好看好看!就是别走东边体育场走,今天他们没回家的男生有个篮球赛,你过去,大家都不想打球了。”

海雅把耳旁的长发拨到身后,开玩笑:“就是要这种效果。”

她还不太习惯穿高跟鞋,出了校门,立即打车,一路去向医院,谭叔和爸爸都不在,估计还在为遭遇诈骗的事情四处奔走,N城毕竟不是老家,他们也不是那种打个电话地球就抖三抖的厉害人物,谭书林差点死掉,连一向镇定的谭叔这次都难免惊慌失措。

沈阿姨和妈妈正在床边跟谭书林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脱离险情后,谭书林被移出了封闭治疗室,住在顶层的单人豪华病房。虽说花钱也可以请到最好最有经验的护工,但沈阿姨并不信任他们,坚持自己照顾儿子,妈妈怕她把身体弄坏,就过来帮忙,两位平日里珠光宝气的夫人眼下都是黄黄脸,神色憔悴。

海雅在窗外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抬手敲门,妈妈立即过来开门,满脸堆笑:“雅雅来了!书林,雅雅来看你了。”

海雅走进病房,一眼就望见了谭书林,他瘦了不少,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两只眼倒是比上次看着有神多了,他正盯着她看,说不出那是什么神情,她从没见过他这种眼神。

沈阿姨把蘸了水的棉签递给她,柔声交代:“海雅,阿姨和你妈妈都有点累了,正好你来替一下,记住不能给他喝水,只能用棉签蘸水替他擦擦嘴唇。这孩子任性得很,你别听他的。”

海雅接过棉签,扯了一把凳子坐在床边,眼角望见妈妈和沈阿姨出了病房,还把门关上,她低头看着谭书林,晃晃棉签,用眼神问他需不需要蘸水。

谭书林慢慢移开目光,声音沙哑:“……我要喝水,给我倒杯水。”

海雅把湿润的棉签按在他嘴唇上,声音淡淡的:“医生说了不能喝水,你要找麻烦,自己去和医生说。”

谭书林再次抬眼看她,他灰暗的目光令她浑身发毛,恨不得立即离开这里。

他看着她,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祝海雅,把我弄成这样,你得偿所愿了吧?”

她好像还特意打扮过才来,艳光四射,神采飞扬,是来看他这个死狗般被她打倒的家伙如今怎样狼狈吗?

海雅的眉头微微一皱:“你在说什么?迁怒吗?”

当初他说要开酒吧她已经好心劝过,是他自己执意要做,如今果然是一出骗局,他竟然不知悔改,把狼狈的怒气发泄在她身上,看样子这件事他一点教训也没吃到。

谭书林冷冷地露出一抹笑,她从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冰冷刻骨的表情,他抬手指着她,粗嘎的嗓音像在沙地上摩擦:“你不知道?你想说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海雅毫不畏惧与他对望:“我是不知道,我该知道什么?你不妨痛快说出来。”

谭书林骤然大笑起来,或许这个剧烈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处,他又开始咳嗽,一面笑一面咳,一面因为疼痛而落下眼泪。

“你不知道!哈哈哈!你还真的敢说不知道!”

他的声音先时大,很快又弱了下去,浑身颤抖着,脸上豆大的冷汗一颗颗钻出来。海雅急忙要按床头的铃,谭书林突然阻止:“别按!等一下!”

他死死咬紧被子,牙关咬得咯咯响,过了好久才慢慢平静,整个人虚脱了似的瘫在床上,满头满脸的汗,衣服都湿了。他闭上眼,声音发抖:“祝海雅……你、你什么都知道……你却什么都不说……”

“你把我当什么?”他眼眶开始发红,“你到底把我当什么?”

海雅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心底终究有一丝怜悯,她低声说:“如果你觉得我没有一直提醒你老维可能不可靠这件事是我的错,那我和你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那时认为说了你也不会听,那样很麻烦。”

那样很麻烦……最让他疯狂的,不是像狗一样被人耍的团团转,而是她的冷眼旁观,然后现在对他说“那样很麻烦”。

谭书林觉得自己在剧痛的深渊里不停下坠。可她又说对不起,对不起三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还是对他说的,那么自然平淡。他受不了她那种眼神,受不了自己最狼狈的时候,她还要再踩上一脚。

“是有我一部分的错,可是你最好不要每次出事,都把错误怪在别人头上。”海雅把毛巾盖在他眼睛上,“我早说过,这世上不是人人都要宠着你,把你当太阳。”

“闭嘴!”谭书林突然沙哑地怒吼,“你滚!滚远点!谁叫你来的?!谁叫你来的?!快滚!”

沈阿姨和妈妈听到动静急忙冲进来,手忙脚乱地安抚,他却发出了野狗般哀嚎的哭声。

妈妈急得使劲捶了海雅一下,哭着骂:“你做什么?!你是要害死他?!”

沈阿姨一面安抚谭书林,一面打圆场:“不要怪她!肯定是书林又任性了!别哭别哭……书林,你这样更没法养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