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3页)
对这间房间最深的记忆就在那个暴风雨的夜晚,屋外电闪雷鸣的,山间的树被大风刮的沙沙作响,树影在窗外剧烈地摇摆着,在窗户上投影出狰狞的轮廓。小小的他躲在被子里吓得睡不着,于是本能的找妈妈。
房间外的走廊很长,墙上只堪堪挂着几个发黄的墙灯,红色的地毯使得一丝走路的声响都发不出来,闪电时不时从客厅的小天窗劈进来,这一切都让任翊飞觉得如此可怕,他不由得跑了起来。
父母卧室的门没有关,任翊飞跑到门口,透过门缝却看到自己的母亲在镜子前梳着海藻一般的长发,镜子里的脸异常的苍白,嘴角画的艳红。
任翊飞刚想开口,阮海云却仿佛看到了他一般,从镜子里咧着嘴朝他笑,嘴角几乎咧到了耳际,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啊!”任翊飞猛地惊醒,坐了起来。
外面的天已经全部黑了下来,没有风,树影安安静静地投映在窗户上,树荫角度刁钻的像是一个被吊死了的女人。
任翊飞捂着眼,粗重地喘着气。
走廊里面昏暗的灯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房间角落的梳妆台上还放着阮海云当年用来梳头的桃木梳子,上乘的用料,即使过了十年依然发出有光泽的暗红色。
山上的老房子没有装空调,任翊飞莫名觉得房间里面的空气都变得压抑了起来。他跳下床,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开门走了出去。
周娅雯离开了之后,李时余才松了口气。跟同事的视频通话已经断了,也没有了重连的兴致。
老房子的房间里面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只在走廊的尽头各有一间。李时余走出房间,却不想在洗漱间里面与任翊飞碰了个正着。
李时余先和他打了声招呼,说道:“还没睡?”
任翊飞似乎还有些精神恍惚,点了点头,说道:“梦到一些往事,就醒了。你不是也没睡吗?”
李时余没有说太多,只是说道:“看了一会儿下个案子的资料,不知不觉就到现在了。”
任翊飞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说道:“你的身上……好香啊!”
“是吗?”李时余抬起胳膊闻了闻,的确有股香气,便说道,“大概是在宅子里面待得时间比较久,沾染上的供香的味道。”
“说起来,我今天一进门就闻到特别香的味道,跟你身上这个不太一样。那股香味好像还从来没有闻到过。”
李时余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道:“睡不着的话,有时间聊一聊吗?”
任翊飞本就是为了寻找真相而来,虽然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如今听到李时余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好啊。”
两个人各自接了一杯水,走下楼。
客厅里面空无一人,只有周立海的灵堂和棺椁,没有看到本该守夜的周博远。任翊飞本来对其它人就没什么好感,只当他受不住睡觉去了。
“等我一下。”
李时余说着,走到厨房,从冰箱里面拿出一盒牛奶,倒进锅里。
周立海遗像前的香炉内,香已经灭了。生人刚去世的头三日,香灭是大不敬,任翊飞走过去重新燃起了三支香,拜了拜,插进香炉里。
屋里飘着的香气,的确不是供香的味道。
不多时,李时余端着热好的牛奶和一小份蛋糕走过来,放到他面前:“你好像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吃一些吧!”
任翊飞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细心,由衷说道:“谢谢。”
李时余摆了摆手,表示这并没有什么。
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来,李时余开口道:“你刚才问我,屋子里飘的是什么香气。”
任翊飞捧着热牛奶点了点头。
“是通天犀的角经过加工之后犀角香。”李时余说道,“你白天应该看到了,博达叔的脾气有些古怪。这犀角香就是他弄来的。”
任翊飞微微蹙眉:“有什么特别吗?”
“《晋书》上有记载:‘生犀不可燃,燃之有异香。沾衣带,人能与鬼通。’自从博达叔的妻子死了之后,他就执着地相信犀角香能通灵,花大价钱从越南一个香料商人手里买了这犀角香,整天燃着。”
任翊飞不免觉得好笑:“现在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种话?如果真能通灵,那这宅子里死过这么多人,岂不是每天都很热闹?”
“可能博达叔并不是信,而是这么做多少可以弥补他心里的一些愧疚吧……”李时余说道,“……如果不是被高利贷追账,妻子也不会跳楼身亡了。”
杯子里的牛奶已经浮出一层奶皮,任翊飞感觉没那么烫嘴,便喝了一口,复又问道:“李律师,你似乎对这里发生的事情很了解。你在这里住了很久了吗?”
“我是三个月前住进来的。”李时余答道,“其实三个月前,医院就已经下过一次病危通知书了。一来,你爷爷不愿意死在医院里,二来,还没见到你和你姐姐,所以他竟然拖着拖着,就拖到了昨天。所以这三个月,我几乎没有离开过这里。”
“小的时候,我们见过的,对吧?”
这句话只是任翊飞随口一说,对比刚才的问题显得没有丝毫意义,李时余却愣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是,我们小时候见过。”
“你比我年龄大一些,小时候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我记得你、婉清还有娅雯经常在一起玩,你是年龄最小的,而且小时候很胖,冬天穿的像个肉球一样,走路都走不稳。有一次外面下雪,你滑倒了,可能蹭破了手,你哭了起来,娅雯就在一旁拍着手笑。”
小时候的糗事让任翊飞也不禁露出笑脸:“我都不记得有这回事了。”
李时余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不记得的事,总有人帮你记得的。”
任翊飞没有放在心上,而是问道:“那你呢?看到我摔倒,你在干什么?”
“我想要扶你,可是我不敢。”
说完这句话,李时余站起来,说道:“已经很晚了,还是早点睡吧。”
任翊飞点了点头:“那我就先回房了。”
“好。”李时余说道:“晚安。”
“晚安。谢谢你的牛奶和蛋糕。”
任翊飞再回房,不适的感觉稍微减少了一些,一阵倦意袭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只是睡的还是不怎么踏实,好像脑子一直是清醒的,但就是睁不开眼。浑浑噩噩间,似乎听到什么刺啦啦的声音,像是锋利的爪子在挠他头顶的墙,又像是有什么特别沉重的东西在头顶拖动。
早上是被细碎的说话声吵醒的,睁开眼呆愣地看着天花板,只觉得头疼欲裂。耳边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起初还以为是幻觉,过没两秒才发现外面竟然真的在下雨。
拉开窗帘,玻璃上已经蒙了一层的水汽,湿冷的气息透过窗户缝钻了进来。山上和山下本来就是两个温度,下过雨之后尤甚,任翊飞竟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