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第2/3页)
“好家伙——在斯凯特克里夫整整三天!”阿切尔进门时博福特正大声讥笑道,“你最好把所有的皮毛带上,还有热水袋。”
“为什么?房子有这么冷吗?”她问,一边向阿切尔伸出左手,神秘地暗示他应该亲吻她的手。
“不,但女主人很冷漠。”博福特说,漫不经心地朝年轻人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她人很好。她亲自来邀请我。奶奶说我必须赴约。”
“奶奶当然会这么说。而按我说,你要错过下周日我在德尔莫尼科餐厅为你准备的牡蛎晚宴实在可惜,卡姆帕尼尼、斯凯尔奇和许多有趣的人都会出席。”
她将信将疑地看看银行家,又看看阿切尔。
“啊——我的确很感兴趣!除了在斯特拉瑟斯夫人家的那天晚上,我到这里来后还没有认识一位艺术家呢。”
“什么样的艺术家?我认识一两位画家,非常好的人,如果你允许的话我可以带他们来见你。”阿切尔冒失地说。
“画家?纽约也有画家吗?”博福特问,语气中暗示既然他没有买过他们的画作,那纽约肯定没有画家。奥兰斯卡夫人庄重地微笑着对阿切尔说:“那实在太好了。但我真正想认识的是戏剧艺术家、歌唱家、演员和音乐家。我丈夫的家中总不缺少这些人。”
她说起“我丈夫”时,仿佛与这几个字并没有任何不幸的联系,语气几乎像在哀叹婚姻生活里逝去的快乐。阿切尔不解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是因为心态轻松还是故作镇静才能在与过往一刀两断、几乎名誉扫地的时候自如地谈论过去。
她继续对两位男士说:“我的确认为出其不意的事情能增加快乐。每天见同样的人可能是一个错误。”
“不管怎么说,这样非常没意思。纽约无趣得要死,”博福特嘟囔着,“每当我尝试帮你活跃气氛时,你都拒绝我。来吧——再好好想想!周日是你最后的机会了,因为卡姆帕尼尼下周就要到巴尔的摩和费城去。我有一个包间和一台施坦威钢琴,他们将整晚为我演唱。”
“真诱人啊!让我考虑考虑,明早写信告诉你好吗?”
她友善地说着,语气中却略带打发的意味。博福特明显感受到了,他并不习惯被打发,只是站在那里盯着她,固执地皱眉。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呢?”
“现在太晚了,不能决定如此重要的事情。”
“你认为现在很晚吗?”
她冷冷地迎着他的目光:“是的,因为我还要跟阿切尔先生谈一会儿事情。”
“啊。”博福特恶声恶气地说。她的语气不带半点商量的余地,他轻轻耸了耸肩,又恢复了镇静,老练地牵起她的手亲吻,然后走到门边喊道:“我说,纽兰德,如果你能说服伯爵夫人进城的话,当然也欢迎你来参加晚宴。”然后迈着重重的脚步傲慢地走出会客厅。
有一瞬间,阿切尔觉得莱特布莱尔先生一定已经跟她说过他要拜访的事,然而她的下一句话却与此毫不相关,又改变了他的想法。
“这么说,你认识画家?你住在他们的圈子里?”她眼神中充满兴趣。
“噢,其实并不是。我不知道这里有艺术圈子,任何一种艺术也是。他们更像是一层稀薄的边缘。”
“但你喜欢这些东西?”
“非常喜欢。我在巴黎和伦敦时从不错过任何展览。我尽量跟上潮流。”
她低头看着长长的裙摆下露出来的缎靴鞋尖。
“我以前也非常喜欢,我过去的生活充满了这些玩意儿。但现在我不想这样了。”
“你不想这样了?”
“是的,我想抛弃我所有的过往,变得和这里的所有人一样。”
阿切尔红了脸。“你永远不会和所有人一样。”他说。
她微微挑起了笔直的眉毛:“啊,别这么说。你不知道我多讨厌与众不同!”
她的脸变得像戴上了悲剧面具一般冷峻。她身子前倾,瘦弱的手紧紧抓住膝盖,眼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遥远而黑暗的远方。
“我想要逃离这一切。”她坚持说。
他等了一会儿,清了清喉咙:“我知道,莱特布莱尔先生跟我说了。”
“啊?”
“这也是我来的原因。他让我——你知道,我在律师所工作。”
她看起来有点吃惊,然后眼中露出光芒:“你是说你能替我张罗?我可以跟你谈,而不是跟莱特布莱尔先生?噢,这可就简单多了!”
她的声调感染了他,他也随着志得意满而自信起来。他觉得她跟博福特说要谈事情只是为了把他支走,能够打败博福特怎么说也是一种胜利。
“我是来这里谈那件事的。”他重复道。
她默不作声地坐着,手臂靠在沙发椅背上,仍然支着头。她的脸色苍白无神,仿佛在艳红的礼服映衬下黯淡无光。忽然之间,阿切尔觉得她是一个可怜,甚至可悲的人物。
他想:“现在我们要谈残酷的事实了。”并意识到自己本能地退缩了,像自己经常责备的母亲和她的同辈那样。处理不寻常的情况他可没有什么经验!这里面的语言对他而言十分陌生,听起来就像小说和舞台剧里的台词。面对即将到来的情形,他像一个小男孩一样笨拙和尴尬。
奥兰斯卡夫人顿了顿,出人意表地忽然激动地说:“我想要自由,我想要清除所有的过去。”
“我明白。”
她的脸色和缓下来:“那么说你愿意帮我?”
“首先—— ”他犹疑了一下,“我可能需要掌握更多内容。”
她有点吃惊。“你知道我的丈夫—— 知道我跟他的生活?”
他做了一个承认的手势。
“那—— 好吧—— 还有什么要说的?在这个国家里这种事情是可以被容忍的吗?我是一名清教徒——我们的教会并不禁止这种情况下的离婚。”
“当然不会。”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阿切尔感到奥兰斯基伯爵的信就像一个面容扭曲的幽灵悬浮在他们之间。那封信只写了半页,内容跟他向莱特布莱尔先生描述的一样:一个流氓怒气冲冲的无端指责。但背后究竟有多少是真相?只有奥兰斯基伯爵的妻子才知道了。
“我已经看过你给莱特布莱尔先生的文件。”他终于说。
“啊——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东西吗?”
“没有。”
她轻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抬起的手挡住了眼睛。
“当然,你知道,”阿切尔继续说,“如果你丈夫选择上诉——像他威胁的那样——”
“嗯——?”
“他会说一些——说一些可能令人不——让你不愉快的事情:在公开的场合,好把话传开以伤害你,即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