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那加玫瑰(第4/4页)
西哈努克市离首都金边有一百八十五英里,那条柏油路是这个国家最好的路,不过由于大部分物资运送都通过这里,它也是一条极度危险的路。政府士兵装扮成红色高棉的成员,还有一些普通的强盗,把树干横在马路中间,拦停路过的车辆,进行抢劫。有一段时间,为了保证自己的威慑力,他们甚至杀害了一些人。
我们住进西哈努克市的一家酒店。这家酒店刚开业没多久,主要为联合国官员及其他致力于解决柬埔寨民主问题的国际组织提供住宿。我们的第一印象是,由于美元的大量投入,其民主程度确实有所提升。一年前,晚上八点之后,西哈努克仅有几盏昏暗的灯亮着,现在它灯火通明,有很多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和酒吧,还有一个巨大的迪斯科舞厅,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从村里拥来的姑娘:她们穿得像洋娃娃,化的妆像日本的歌舞伎。我才明白,卖淫原来是自由和经济复苏的一大体现。
我的房间正好在舞厅下面,直到凌晨一点,喧嚣的舞厅才安静下来。兴奋的人们疲惫不堪、大汗淋漓,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有等待应召或已被应召的女孩,有人道主义救援的专家,有士兵和国际警察,有商人和选举观察员。他们从两排穿着老式军衣的乞丐中间走过,乞丐拿着空帽子,露出断腿断臂,乞求他们的施舍。那些打着为柬埔寨民主而来的国际团体终于回家睡觉了。
在西哈努克,最重要的联合国组织是法国外籍军团。一个陆军上校接待了我们。他高大优雅,有一双蓝色的眸子,脸上有两道伤疤,自信且有涵养。他一听到利奥波德那不寻常的姓氏,便紧紧地注视着他:“奠边府的陆军中尉那个姓吗?”
“是的。他是我堂兄。”利奥波德回答。上校突然立正,朝他行了个军礼,好像我的朋友也是烈士之一,是军团的一名英雄。
他邀请我们一起吃早餐,并问了我们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为什么坐船来这里?我讲了我的经历。上校注意到了一个问题:“在暹粒市,你没上那架直升机真是一大遗憾啊。既然你的占卜师说过:‘如果你在1993年从一场事故中死里逃生……’那么,你应该经历那场事故并且能够活下来。这样的话,你就完全可以放心地活到八十四岁啦!”我之前没有想到这些,让他觉得有趣。
他建议我们早点前往金边,伏击主要出现在下午早些时候。同时,他让我们带上一位越南裔翻译,我们在商店见过他,他会汉语、高棉语、英语及法语。他是幸存者,曾靠给所有政权提供情报为生(可能波尔布特除外)。军团每月付给他五十英镑,让他每日汇报小城里的流言蜚语、小道消息。不过很多时候,报告内容只有三个字母:R.A.S.,Rien a signaler(无事发生)。
这个曾经的间谍真是帮了大忙,他找到一个愿意载我们去金边的司机。一路上荒凉不堪,对面方向没有任何车辆。我们加速通过被伏击的车的“尸体”。高温导致视野出现幻影,让你不时觉得在几百码之外的马路上横着树干,武装分子在那儿走动。静默说明我们心里都害怕。
直到到达金边的城市外围,我们才松了一口气。“使命完成,无事发生。”越南裔的间谍说。我们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当我们驶过机场时,我看到泰国航空往返曼谷和金边的飞机开始降落。突然,我心生一计。我让司机停车,然后拿着我和利奥波德的护照走进机场。我面带郑重的神色,挥舞着早已过期的联合国通行证,混进领取入境签证的队伍。在这个柜台,你只需要付二十美元,就能获得签证。我填好两份申请表,签好字,交了费,最后站在移民局的柜台前。
“这个又是谁的呢?”警察问。
“这是我朋友的护照,他在那边,看着行李。”我边说边指向人群。咚……咚……两个章印。很快,我出了机场。
这就是我怎么在1993年5月20日从曼谷到达金边的秘密。就官方的记录来看,我是坐飞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