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册 第十一章 步步惊心(第6/7页)

“赵子不知几时归晋?吾定去相送!”太子绱回礼道。

“三日后,外臣便要归晋了,届时在馆驿恭候太子大驾!”赵无恤说完,带着一众家臣走了。

赵氏的人走后,太子绱瞬间沉下脸色,对着伍封厉声斥道:“伍封!你教唆府内贱婢在宴席之上意图行刺本太子。如今,你还有何话要说?”

面对太子绱的责难,伍封定神回道:“太子何出此言?臣离府已有数月,得了太子的口信才惊闻此事。府内贱婢勾结外敌是臣失察,但如今有‘传书泥板’为证,谋刺一事是晋人暗中唆使,与臣无关。”

“哼,贱婢偷传的密函的确已经找到,但你又如何证明这泥板不是你事先放好的?”

“臣侍奉太子一向恭敬,但太子为何要咄咄逼人,非置臣于死地不可?”伍封说着,一抬左手,便有士兵抱了一堆长剑走了过来,“这剑上刻的字想必太子熟悉得很。”伍封抽出一把剑,递给了太子绱。

“这是我府上的兵器,如何到了你手上?”太子绱看着剑身上镌刻的字样,惊愕道。

“这倒要请教太子了。臣十几日前在泾阳遇刺,刺客个个出手狠毒,若不是随行的祁将军出手相助,臣这条命怕早已经丢了。”

伍封说完,一手扯开衣襟,露出受伤的肩膀:“臣遇刺之事,祁将军可以做证。只是不知见了国君之后,太子对这些刺客要做何解释?”

祁将军是太子绱的母舅,他为人刚正不阿,极受国君倚重。当年,若不是他极力主张立长不立幼,太子绱恐怕也坐不上这太子之位。因此,有他做证,此事如果告发到国君那里,太子绱讨不到半分好处。

“伍将军,我为何要派人行刺于你?再说了,就算我真的要派人杀你,也不会蠢到拿自己府中的剑!”

“太子的心思,臣实难捉摸。既然太子对此事心存疑虑,不妨我们一起去面见国君,请君上做个定夺,如何?”

太子绱阴险却不愚笨,几件事情摆在一起,他是能推测出幕后“真相”的。不过他先前虽怀疑一切乃晋人所为,但仍希望能借由谋刺一事扳倒伍封,没想到现在自己居然也被“晋人”算计了。

“这事就不用劳烦君父了,十日之内我定会给将军一个解释。今日,伍将军车马劳顿辛苦了,不如先带阿拾姑娘回府休息,等明日我们再细细调查此事,可好?”

“臣日夜兼程赶回来,就是因为相信太子绝不会做出谋刺下臣的事;后来惊闻太子亦在席间遇刺,更觉晋人用计歹毒!”

太子绱见伍封松了口,立马点头称是,最后,还亲自将我们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累了,就睡吧。”伍封在我耳边轻语。

我二话没说,直接倒在他怀里睡着了。

长时间的紧张和疲累让我一觉睡到了第二日正午。等我起来时,伍封已经应邀去了太子府。

今天又是一个阴天,天是灰黄色的,沉闷而又晦暗。西北风夹带着戎地吹来的黄沙又开始在秦都肆虐。一团团阴惨惨的乌云被风撕成了絮状的条纹,盖满整个天空。将军府的树落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褐色枝干,直直地挺立在风中。枝丫上,几只黄褐色的小麻雀瑟缩成了几个小圆点,怯怯地挨在一起取暖。不管我有多么讨厌这秦地的冬天,它依旧还是来了。

后院的校场上,由僮正带着一干士兵做着每日必行的操练,无邪俊俏的相貌和他那头卷卷的头发让他在队列中显得格外扎眼。

无邪见我来了,立马扔下手中短戟,又蹦又跳地冲我招手。我回了他一个笑容,招手把带队的由僮叫了出来。

“贵女,你怎么来了?将军不是让你今天好好休息吗?”

“我没什么事,就想来看看无邪和豫狄,他们两个和士兵们相处得可好?”

“豫狄箭法高超,府里的小子们天天缠着他学射艺;无邪有些不服管教,但身法、力量都在我等之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次他俩到太子府盗剑立了大功,将军的赏赐都已经发下来了。”

“这样就好。那公士希可回来了?”

“前几日就回来了,只是在泾阳假扮刺客的兄弟死了五个,现在公士希还在安置他们的家人。”

“此事需要小心谨慎,不要叫太子府的人看出端倪才好。”

“贵女放心,家主早交代了。”

“由僮,这次的事多亏了你,阿拾感激不尽!”我弯腰施礼,由僮连忙将我扶了起来:“泾阳谋刺一事,我只是照贵女的安排一一做好,哪有什么功劳?”

“盗兵器、选刺客、当着祁将军的面刺杀将军,这里面一步错,满盘皆输。你行事这样周密,当居首功。”我退后一步,抬手一礼到底。

由僮亦不再推辞,端端正正回了一礼。

“好了,将军现在回来了,此事我也不该再过问。马上就到岁末了,虽然家宰不在,但府里的祭祀万万不能耽误。我明日要去西市采买些必用的物什,你让无邪一早来见我吧!”

“诺!”

和由僮交代清楚后,我在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转了几个弯竟不知不觉走到了瑶女的居所前。

原先与她同住的几个婢子现下都已经搬了出去。小小的屋子被太子绱的人翻了个底朝天。扯碎的被褥被扔在地上,几个木头箱子也被砸破了堆在门边,几日前还整整齐齐的房间现在已是满地狼藉。

我伸手把倒地的案几扶了起来,随手抱起被子想要放回床铺,才走了两步,左脚一不小心踢中了一件物什,弯腰一看,瑶女的梳妆奁正躺在我脚边。敷面的细粉、涂唇的口脂、描眉的石黛,白的、红的、青的撒了一地。

当日我将瑶女支开后,便是在这里放进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晋国密函”。兽面男子利用了她,我又何尝不是?

我抱着破碎零落的被子站在那里,眼睛盯着那黑漆描红的妆奁,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了。到后来,只觉得身上有些冷,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渐渐离我而去。

伍封推开房门找到我时,屋外的太阳早已西沉。

他看着兀自发呆的我,什么也没有说,只弯腰将我抱出了瑶女的屋子。

冬夜的北风如野兽般在耳边嘶吼,肃杀的寒气似乎想把一切都冻结。我靠在伍封胸前一路走来,耳边时不时传来树枝被大风折断的声音。那些残枝还来不及落在地上,就被狂风吹卷着在灰黑色的天空中盘旋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