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册 第二十三章 探病颜回(第3/5页)
五月阳看着我,摇头道:“是颜夫子病了,主人让我来请医。”
“颜夫子?”听到这三个字,我脑中立马出现了一个人的名字——颜回,孔丘最喜爱的弟子,一个据说德行、才能犹在端木赐之上的人。
“阿嫂,你家夫郎今日去哪里出诊了?何时才能回来?”我转头问妇人。
“去了城外三十里地的岙村,日落前应该能回来。”
“那还要好几个时辰呢!五月阳,我也是个医者,不如你先带我去见颜夫子吧?”我伸手把坐在地上的五月阳拉了起来。
“贵女是想骗我出门,然后抓了我吗?”五月阳依旧害怕。
“你的小心眼儿倒还真不少。放心吧,既然你是端木先生家的婢子,我又怎么敢抓了你去得罪他呢!”我笑着用袖子擦了擦五月阳脸上的泪水,“我原本就打算明日去拜访你家主人,不过现在既然颜夫子病了,那我们就先去给颜夫子看病吧!”
“你是女的,你会看病吗?”五月阳打量了我一眼,两根淡褐色的眉毛一下挑高了。
“女的就不能看病了?”我笑着拍了一下五月阳的脑袋,转身对妇人道:“阿嫂,能借你的屋子换身衣服吗?”
“当然可以,女客请。”
“多谢阿嫂!”我在药铺里换了一身男子的儒服,又用绢帕做了方巾,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
出门前,为了向五月阳证明我真的通医术,我几乎把晒在院子里的草药名都同她说了一遍,最终,人小鬼大的五月阳才答应带我去见颜回。为了不让无恤担心,我让鱼妇先回家通报,自己则带着四儿跟着五月阳朝大城西北面走去。
颜回与其父颜路都是孔丘门下的弟子。夫子在世时曾与我笑言,当年他在鲁国听孔夫子讲学时,贤人颜路就坐在他旁边,为此,他足足高兴了半月有余。后来,他离开了鲁国,时间匆匆一晃,当年那个坐在角落里替众弟子调漆的黄毛小儿居然变成了孔夫子门下最具贤名的弟子。夫子说这话时摇头长叹,似是很懊悔当初没能同还是个孩童的颜回好好聊上一聊。
“贵女,颜夫子就住在里面。”五月阳带着我和四儿走进了一条阴暗狭窄的巷弄。
这陋巷宽不过两尺,别说要让车马通行,就是两个人迎面在巷子里遇上,都必须有一个人转肩侧身,二人才可通过。
“颜夫子就住在这里?”我看着眼前脱了漆、长了青苔的门板,半信半疑地询问五月阳。虽说鲁国颜氏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贤人颜回也因为专心侍奉孔丘而无官职在身,但其父颜路据说是个大夫,一个士族之家怎么会住在这样简陋破旧的地方?
“没错,就是这里。”五月阳说着拿手戳了戳我身旁的四儿:“这位阿姐,我家主人和颜夫子都重礼,你快整整你的裙子吧!都歪得不成样子了。”小家伙说完自顾自低头整理起自己的衣装来。四儿被五月阳认真的样子感染了,也连忙低下头整理起自己的衣裙来。
“待会儿进去了小声点儿说话,颜夫子听了响声会头痛。”五月阳在自己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开后抚了抚额角的乱发。
“现在好了吧?”四儿系好襦裙的带子,看着五月阳道。
“好了,走吧!”个头儿还不到四儿胸口的小丫头郑重地点了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小院内,一木屋,一圆井,出乎我意料地简单和干净。
五月阳脱了鞋走上了台阶,她转身将两只芒鞋端端正正地摆好后,叩响了房门:“主人,医师请来了。”
房门很快就被人打开了,一只穿着白色革制足衣的脚先迈了出来,紧接着我便看到一片绣着暗金色云雷纹的青色衣摆。
虽然我早就知道端木赐怪异的穿衣喜好,但陋室华服的组合依旧让我有片刻的愣怔。
“晋人蔡拾见过端木先生。”我清了清喉咙,走到台阶下俯身行了一礼。
端木赐略一迟疑,跪在他身旁的五月阳连忙恭声回道:“主人,这是阿阳新找来的医师。医林今日出城看病去了,日落才能回来。”
“哦,原来如此。先生无须多礼,病人就在屋内,请速速随我入屋诊治吧!”端木赐几步走下台阶把我扶了起来。
我轻应了一声抬起头,正巧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
“小兄弟,怎么是你?”端木赐看着我,眼睛里闪现出了惊喜的光芒。
“端木先生还记得小弟?”端木赐的反应让我有些吃惊。我与他在秦地的密林中共避风雪已经是一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认出了我。
“自然记得。”端木赐拍着我的肩膀,笑着打量了我一番,“今春愚兄还托人在秦地打探过贤弟的消息,可惜未能如愿,谁想今日在这里遇上了。”
端木赐找过我?我一时受宠若惊,忙颔首行了一礼道:“小弟何德何能竟叫先生记挂?”
“贤弟可还记得当年你对愚兄买奴舍金之事有过一番论断?”端木赐笑着牵了我的手往台阶上走。
我急忙蹬掉鞋子跟着他迈上了木屋前的台阶:“小弟当然记得。”
“贤弟说我买了鲁国奴隶,若不去官府领取赎金会亏了鲁人的道义,当时我还不解其中深意;后来归鲁之后,夫子责备之言与贤弟如出一辙,愚兄方知自己此举大错。今春我托人在秦国找寻贤弟,就是想请贤弟来鲁国与夫子一聚。”
“端木先生,小弟此番至鲁,正是想要拜访孔夫子啊!”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端木赐笑道,“贤弟天资聪颖,此番若能拜在夫子门下,岂知将来不会是第二个子渊?”
子渊,是颜回的表字。我与端木赐在门外叙旧险些将正事给忘了。
“先生太过誉了,小弟如何敢与颜夫子相提并论?不知颜夫子患的是什么病?之前可曾问过医?”
提起颜回,端木赐脸上的欣喜之色瞬间被愁绪所替:“子渊这几月一直在替夫子校编《易》,他身子弱,今早出门时晕倒了,现在人还没醒。”端木赐右手往前一引将我请进了房中。
我弯腰钻进矮门,入眼的是一间五步见方的房间。
房间里,一张矮榻,一张长案,余下的便只有一卷卷数不清的竹简。
在床榻旁的苇席上跪着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榻上躺着一个白发苍苍的人。
妇人和孩子同我见了礼,我转头不解地望向端木赐。不是说颜回生病了吗?怎么床上躺着的却是颜回的父亲颜路呢?
“子渊当年随夫子辗转列国时生过一场大病,二十九岁时就已须发尽白。这些年他一直帮着夫子收集、编纂经书,耗心耗力,就变成这样了。”端木赐看着床榻上虚弱老态的颜回痛惜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