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请君入瓮(第7/7页)
舜华心知必是有关夭绍的事,只得放下丝帕,匆匆离去。房门开阖,素衣身影刹那消失眼帘。商之对着紧闭的房门皱了皱眉,回过头,又看着榻上的夭绍。此刻房中寂静得只闻他二人的呼吸,他虽离锦榻极远,却也似能感受到那人纤细温柔的气息。
夭绍在昏迷中也难以承受腿间的疼痛,秀眉愈发蹙紧,唇间溢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商之忍不住起身走过去,坐在榻侧,拿起舜华方才湿过的丝帕,轻轻拭上夭绍的额头。
丝帕绡薄,她肌肤的温柔在指下触手可摸,商之心跳一乱,不敢贪恋,迅速擦净她的脸庞,将手移开。灯烛下,那洗净的容颜清美莹润,是让人沉迷的秀色。商之凝望许久,待要起身离开时,却发现自己的衣袂不知何时已被她紧紧攥在了手中。
他微微一愕,低头,却见夭绍缓缓睁开了双眸,目光茫然宛若迷雾中的星辰。
夭绍望了他半晌,慢慢松开了手:“是你?”
商之道:“你以为是谁?”
夭绍摇了摇头,轻轻咬住唇。
商之也未再说话,自怀中取出一个玉色小瓶,倒了一粒药丸于手中,端来一杯清水,伸臂抱起夭绍,将药丸喂至她紧咬的唇边。
“别咬了,张嘴。”他的话语如此淡漠,衬着冰冷的银面,更是让人觉得疏远。夭绍双眸一眨,泪水倏然而落,颤抖着将唇松开,吞下商之递来的药丸。
商之喂她喝完水,握住她的双手,运起内力让柔暖的气流环绕她的周身,待她眉间的痛苦之色稍稍减退后,才又让她躺回榻上。夭绍服下的药此刻在筋脉间慢慢腾升起温热之意,熨至疼痛的腿骨,无比舒畅。她这才疑惑道:“方才给我吃了什么?”
商之唇角轻扬:“现在才想起问?毒药。”
夭绍轻轻一笑,道:“多谢你。”此刻痛楚散去,疲惫袭来,她睡意渐起,也不顾商之在旁,便闭上双眸,沉沉睡去。
听她呼吸慢慢平稳,脸色也静谧安详,商之这才松了口气,转身坐去案边,自倒了一杯茶,悠然饮着。片刻后,房外猛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商之刚抬头,便见房门被一人大力推开。
萧少卿看着商之,僵直站在门外。他身上银裘潇澈依旧,散披在肩的黑发却微显凌乱,发梢上更沾了薄薄的一层雪花。
“外面已下雪了?”商之轻声问,目光越过他望向门外,“子野呢?”
“我怎知他在哪?”萧少卿冰凉的话语里充满冰天雪地的寒煞之气,盯着商之道,“你为什么会在这?”
商之一笑不答,望了眼沉睡的夭绍,轻步出了房门。关上门后他才看见萧少卿手里正捏着的红绸,不无吃惊:“怎么找到它的?”
“熠红绫而已,很神秘么,怎么个个都来问我?”萧少卿眉目突然凛冽,冷哼一声,径自绕过他进了夭绍的房间。
屋外北风呼啸,莹莹飞雪正漫天洒落。商之站在长廊上沉吟许久,转过身正待离开时,却见慕容子野气急败坏地疾步而来,嘴里咬牙切齿低声念叨:“好你个萧少卿!”
商之皱眉:“怎么了?”
慕容子野的火气显然不小,怒道:“我烦他碍他了吗?不过就问了一句怎么找到熠红绫,他就劈剑砍了我的马。果然是东朝不可一世的小王爷,到了北朝还这样,难怪沈伊说——”
“说什么!”房里萧少卿一声轻喝。
慕容子野冷笑道:“什么挟剑绝伦,不过沽名钓誉,原是个不知好歹、骄横绝伦的纨绔公子罢了。”
“是沈伊说的吗?”萧少卿笑声阴恻,人影不知何时晃出了房外,淡淡道,“我倒是听沈伊说,这话是拜慕容小王爷所赐。不过沈伊倒也曾告诉我,阁下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慕容子野虽容貌艳丽胜过女子,生平却又最忌讳别人说他貌美,闻言脸色发青,桃花眸寒波漾起,咬牙道:“沈伊说此话却是拜尊口所出!”
萧少卿嗤然:“你竟信沈伊的话?”
慕容子野瞪眼:“你不也信?”
一旁,商之眯眼看着雪花茫茫的夜空,惬意道:“两位既知道真相,还要这般口舌较量一番,不嫌无聊?再说,此事若让沈伊知道,不正遂他的意?”
萧少卿和慕容子野皆抿紧了唇不再言语,夜色突然寂静,长廊深处却有人惶惑问道:“沈伊怎么了?”三人回头,才见舜华不知何时已站在阶下,正望着他们发愣。
商之一笑:“没什么,误会而已。”
慕容子野也笑道:“开个玩笑罢了,姑姑不必在意。”
萧少卿道:“正是如此,即便有什么,也是我和慕容小王爷之间的事。”
慕容子野闻言恼火回头,岂料目光相对,却见对方眼底那埋藏得极深、不可消除的厌烦之意。他怔怔一呆,倒是错愕。
舜华将信将疑,又问萧少卿:“熠红绫找到了吗?”
“找到了。”萧少卿心中也担忧夭绍,不再与慕容子野纠缠,与舜华转身入了房里。
商之拂了拂肩头飘落的雪花,沿着长廊慢慢而行,一时轻笑道:“萧少卿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慕容子野很没好气地应声。自家兄弟帮起外人,他当然不服气。
商之道:“我是觉得奇怪,熠红绫是塞北的宝物,中原的人所知寥寥。萧少卿今日却可轻而易举地找到它,的确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慕容子野冷笑:“我不知道他怎么知晓熠红绫的,我只知道路上遇到他时,他就像个疯子。我一提熠红绫,他便揉着脑袋双目通红,身上杀气惊人,一言不发就挥剑劈了我的马。要不是我闪避及时,非得被他刺伤不可。”
“是这样?”商之脚下一滞,思了片刻,才提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