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行礼重重,探路重重(第7/7页)
谁料她坐立不安等了一日,等来的竟是柔然女帝的旨意。
为何柔然女帝听了那曲子,就要让她入宫中?深宫重重,这一去便再难出,自己究竟是该此刻逃走,还是该顺着阿公的指引,继续入宫?
选择的岔路摆在面前,她低低叹了口气。三叔和离歌如今下落不明,她又如何走得了?
她如今唯有一路可走,便是奉旨入宫。
思绪落定,夭绍起身,坐到书案后,继续默写白日未完成的经书。忧思无劳,不如让佛法沉心,落得神静耳清。
夜色渐沉,山顶风寒。案上的烛火突然间摇曳不已,身后也传来几声窗扇晃动的吱呀声。
夭绍只当风吹开了窗扇,放下笔欲起身关窗时,谁知窗扇又轻轻阖响,烛火也慢慢平稳下来。夭绍心头一颤,正待取出紫玉鞭,却又发觉室中隐约而起一丝清冷的药香,微苦,微涩,淡凉入肺,不觉心绪潮涌,惊极,喜极,一时竟不敢回头。
修长的阴影落在案前,渐渐靠近身旁。一双手抚在肩头,将她带入温暖熟悉的怀抱。
夭绍垂首,玉青衣袂入目,烛光下色泽似清水流动。
“阿彦。”她喃喃,想要笑,眼泪却忍不住滴落。连日来所有的害怕、孤独、伤痛,在此刻一齐漫溢心头,一路硬撑着坚强冷静,在他到来的瞬间,便心防崩溃,全线瓦解。从小到大,她对任何人的靠近都敏感十分,唯有他,能靠近得毫无声息,让她没有一丝警觉,能自然而然地相偎,没有一丝隔膜。
久违的馨香溢满怀中,郗彦低了低头,轻轻抚摸她的发。紫玉带冰凉触手,束起柔顺青丝。郗彦唇角轻扬,手指划过玉带上的明珠,长长的流苏于玉带下悠悠而晃。
“你怎么会找来这里的?”夭绍毫不客气地用他的衣襟擦干眼泪,问道,“是听到我昨夜吹的笛声了吗?”
郗彦轻笑摇头,提笔写道:“笛声隐约,查不明方向,今日能来见你,是故人相助。”
“故人?哪位?”
郗彦斟酌一番,笔下这般写:“阿公的学生,孙超。如今是柔然驸马,长孙伦超。”见夭绍蹙眉茫然的模样,他又书道,“柔然女帝是不是让你入宫?”
“是,”夭绍奇怪,“这你也知道?”
“那你去不去?”
“去。”夭绍目光一黯,“三叔和离歌还在他们手上,不然我早已走了。”
“不止三叔和离歌,”郗彦笔下沉吟,良久才又落字,“还有慕容华伯父,他被关在宫中。”
夭绍冰雪聪明,怔了片刻,便立即明白过来:“是想让我去柔然女帝身边,伺机找到华伯父吗?”
郗彦望了她一会,默然放下笔。
“你不必愧疚,”夭绍垂眸一笑,面容微显苍白,“这其实不是你的意思,是阿公的意思,不然那锦囊……我早不是孩童了,为国为家,为情为义,这些事迟早该承担的。”她的手紧攥住衣袍,抬起头看着郗彦,笑颜微微:“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
郗彦轻轻叹息,握住她的手。
夭绍缓缓将手抽出他的掌心,又装模作样按住他的脉搏:“你最近身体怎么样?”她记起心中念念不忘的事,立刻询问,“我上次得了一张地图给……独孤尚,让他带回去问贺兰柬。如何,有没有关于雪魂花的消息?”
郗彦微笑点头。夭绍长长松了口气,笑道:“那等我们办完了这里的事,便去找雪魂花。”
郗彦出长靖王府拐至一侧偏僻小巷时,正逢烟云遮月。巷中幽暗,唯见马车风灯散发出的微弱光线。偃真与钟晔守在马车旁,望到郗彦的身影忙迎上:“郡主那里情况如何?”
郗彦抿唇不语,抬起双目,注视着那个从马车里跃出的青衣少年。
少年不过十二三岁模样,容色清美,举止异常地雅致风流,上前对郗彦弯腰行礼:“迟空多谢先生和郡主出手相助,此恩此德,永世不忘。”
郗彦垂手,亲自将他扶起。
“小小孩童,学大人说什么恩德?”铃铛般的轻笑适时飘至,一少女跳出马车,红裙蛮靴,甚是娇美。
迟空一振衣袖,慢条斯理地冷笑:“小郡主不过大我两岁,说谁是孩童?”
“大两岁也是大。”少女扬眉,指尖直戳迟空额角。迟空青衣一飘,瞬间远离三丈。
少女一指戳空,恼羞成怒,想要发作,又想起面前的郗彦,不禁脸一红,转身讪讪道:“丑奴完成父亲的嘱托,该回去了。”
郗彦颔首,揖手而礼。
此时夜空无月,漫天无华,倒愈发显得眼前这清俊的男子如嫡仙般风姿无双。丑奴不敢与郗彦对视,偷瞥了几眼,依依不舍回头,到一边拉过迟空:“走了。”
迟空板着脸,抽回手,老气横秋道:“男女授受不亲。”
“什么什么不亲?”丑奴听不懂,嘴里嘀咕,“真不知父亲当初为何要收留你这个怪小孩。”
“我不是小孩……”
“才十三岁,怎么不是小孩?”
两人的争吵声在深长的巷道间渐渐远去,钟晔瞧着夜下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莞尔摇头。偃真手指出袖,递给郗彦一卷锦书:“少主,洛都密函,尚公子……似乎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