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烟花(第2/3页)

杨继宗和云瑛见突生变故,心知这些人是在故意挑事,也不分辩,急忙上马先出了胡同,见西边街巷已经一团混乱,慌不择路,只好拨马向东方奔去。回头看时,已经有几骑黑衣人追赶过来。

杨继宗的骑术本来平常,再加上所骑的是县衙里的驽马,饶是加鞭狠抽,却跑不快。眼看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杨继宗对云瑛说:“他们显是冲我而来,姑娘赶快先走,不要管我,谅他们也不能奈何我。”

云瑛全不理会,从他身边催马一跃,顺着力道用右手一揽他的腰,杨继宗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擒到她的马鞍桥前。杨继宗只觉得那枣红马“嗖”的一下蹿了出去,直如腾云驾雾一般,只得任由云瑛用手揽着自己,哪里还敢再动一动。

飞奔了半里多地,后面的追兵看看离得远了。正要稍事喘息,却见前面不远处又有几个大汉,在路上架了一副挡马路障,见到来的二人一马,高声喝道:“快快站了!”

云瑛见那挡马栏不过半人多高,也不减速,直到跟前才用双脚一磕马腹,轻提缰辔,那匹枣红大马怒扬前蹄,腾空而起。几个大汉还未及反应,枣红马已经飞驰而过,瞬间不见了踪影。

云瑛怕前面还有埋伏,见路边有一个较宽的胡同,也不及思索,转缰向南驰去。

又跑了一里多,见四周已经颇为寂静,云瑛才让马慢下来。正要与杨继宗商量下一步如何走法,却见到色夜中这条胡同似已到了尽头,面前既不是民居院落,也不是街巷通道,却是湍湍而过的一条河流,河上雾气沼沼。

两人只得下了马观察此地的形势。就见胡同两边都是密实的院落,并没有可以通过的小巷,面前顺着石阶走下去可以直到河边,像是一个小码头。这条河也不算宽,但并没有结冰冻实,又无桥梁舟船,根本无法渡过。

杨继宗道:“这想必就是三里河,乃是京师南面重要的运输通道。听说一来是附近有温泉热流;二来船家为航运方便不断破冰防冻,所以终年不会冻结,可以通航。”

云瑛有些哭笑不得道:“它是三里河、五里河与我们又有何干,眼看着过不了河是真的,怕是只能返回去,若是那些歹人还不甘休,咱们只好再闯他一闯了。”

杨继宗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再向云瑛致谢:“云姑娘,今日仗义相救,学生没齿难忘。看来养荣堂那伙人确是势力庞大,又用心阴险,这祸端由我而起,无论如何不能再拖累姑娘。不如姑娘先走,即便再遇那些强贼,此事本来与姑娘无干,他们定不会再找姑娘麻烦。何况你人轻马快,他们要想拦住姑娘怕是也无能为力。”

云瑛冷笑了一声道:“我们瓦剌人虽没有读过你们的圣贤之书,却也知道朋友大义,从来没有将朋友置身险地却自己逃命的道理。今日正好赶上和公子一起遇险,自然要生死一处。你也不必争论,让马儿小憩片刻,我们两人再回去冲它一冲,未必不能逃出。”

杨继宗见云瑛话已至此,也不再多说。看看身边这位瓦剌郡主,虽然英姿飒爽,毕竟只是位小姑娘,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却有如此侠义心肠,不免又是敬重,又是爱惜。心中暗自打算:看来只得再冲一阵,但若是不幸落入贼人手中,自己拼了性命也要保全这位姑娘。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两人正待重新上马,却听得旁边河道里“欸乃”一声,借着天上几点残星的微光,但见薄雾中有一叶小舟缓缓地摇了过来。

二人忙招呼船家过来,问道:“可能够搭上我们人马到哈德门外大街?”哈德门即崇文门,门外大街就是通衢大道。

船家道:“天又黑,河道冰凌又多,你们恁大一匹马上我小船,恐怕多有不便。”思忖了一下才又说,“需二钱银子。”

云瑛见有了活路,心情大好道:“我们公子有的是钱,莫说是二钱银子,就是二两银子也是随便打赏。”

杨继宗听她话里有话,只能含糊答应。

二人牵马上了小舟,那船家手持篙杆撑离了岸边,站在船头防着冰凌,引导方向。船尾还有一人缓缓摇橹,始终没有抬头说话,黑夜之中也看不清是什么模样。直到小舟离岸远了,开始在中流行走,那摇橹人才抬起头来,呵呵笑道:

“真是天涯何处不逢君,杨公子,云姑娘,不想今日竟在这里遇上了。”原来竟是那靳孝!

杨继宗就是一惊,忙把云瑛挡在身后道:“怎么是你——你们今日还待怎样?”

靳孝哈哈大笑说:“我昨日便说,那些卖烟花爆竹的肆意点火放炮,一不留神怕要引起火灾。谁知今日就应了,还捎带上了包掌柜家,顺道让姑娘和公子也受惊了。”

杨继宗哪里信他的这些鬼话,冷笑道:“我看那些烟花个个长眼,火力更是不同凡响,烟花里的药物如此高明,恐怕只能出自百年老店。”

靳孝道:“看来公子是怀疑我们养荣堂了,只怕没有凭证。”

“当时刚刚火起,我倒也没有怀疑到贵号,但后来那些黑衣水军,个个凶相毕露,对我们又是围追堵截,联想到这两天所经之事,我哪里还有什么怀疑,直是认定了,就是你们养荣堂所为!”

靳孝收起笑容说:“杨公子既然认定,我也无话可说。可有一句话不能不讲。我虽是养荣堂的人,与今日那些水军却并非同道。我料想公子会在这里穷途无路,特来接济,因怕你们二位疑心不肯上船,才让老李要个高价。”

船头那位老李也连忙招呼施礼,却并不搭话。

杨继宗仍不放心,但身在舟中已然无路可走,也只能随他处置,因说道:“靳兄一片苦心,在下只能是大恩不言谢了。却不知贵号今日却为何要纵火生事,又穷追不舍,难道真是想要在下一条性命吗?”

“想要公子性命的确有其人,我不说公子当也明白。只是这起公案背后之事,崎岖繁复,不要说公子仅凭着智慧难以猜度,即便今后有一天公子得知真相,恐怕都难以置信。话我只能说到这里,有些事情,需要像陶三春看郑子明——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公子既然无法了解内情,迷茫之中身涉奇险,于公子实有不利,也有失公平。往大了说,于国家社稷也未必有利。”

杨继宗道:“今日我听朋友相劝,已然拿定主意不管这边的闲事,不想今晚却遭此一番追杀。请问靳兄,但凡有点血性之人,岂能对一心要谋害自己的贼匪不闻不问?何况,这些贼人不但设毒计杀人于无形,又公然在闹市放火生事,设障追杀,难道对这些贼人不管不问倒有利于国家社稷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