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真相(第2/3页)
杨继宗正待继续问他,门外有人来报,说是宛平县的人带了一个郑掌柜来了。汤胤绩知是杨继宗的安排,令他进来。
那郑掌柜见到屋里好几个锦衣卫的官长,唬得不轻,忙跪了转圈向屋里的人各拜了几拜,才趴在地下道:“小的郑时明,方才宛平县的公爷说让小的过来要做个干证。”
杨继宗让他站起来,去看那门板上躺着的人,“你去看看他,可是认得?”
郑掌柜来到那人身边看了一眼,大惊道:“这不是孙先生吗,你如何变作这般打扮?”
那丁诚见郑掌柜来了,知道自己的海底都已被杨继宗看穿,抖动着青紫色的嘴唇道了声“惭愧”,就闭上眼睛不再讲话。
杨继宗对郑掌柜道:“果然如我所料。此人就是你雇用的那个孙铜匠吗?”
郑掌柜回道:“正是此人,却不知孙铜匠何时又到这白云观中做了道士?”
杨继宗道:“他虽就是你所雇之人,却并非真正的孙铜匠。刚才平阳子法师已经证明,他名叫丁诚,在这白云观中挂单也有几年了。”
汤胤绩和平阳子听说这丁诚还有另一重身份,忙问缘故。杨继宗才把昨日去峻雅斋探查的事说了一遍:
“许太常怀疑是峻雅斋的大伙计偷了金符拓片,我们到了才知道,那个大伙计其实是位掌眼的先生,而且是京城古玩行里赫赫有名的人物,名叫孙干,绰号叫个‘孙铜匠’。因过年放假,孙干并不在峻雅斋店里,我们才照址找到孙干家。可到了孙家一问,却说他早在去年七月已经回扬州老家去了,再未回京。”
汤胤绩听到此处,甚觉有趣,说道:“莫非这人有分身之术?”
杨继宗道:“两处分身,事涉玄怪,非儒生所能知。但若不是分身有术,则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有两个孙铜匠,不过是一假一真罢了。我虽不曾见过另一位孙铜匠,但见他侄子白净颀长,想其相貌当也是这一路。但当时郑掌柜却说店中的孙铜匠是五短身材,面色灰黄,我已经怀疑原是有两个不同的孙铜匠。”
郑掌柜仍然不解道:“我曾亲到他宅中去会他,难道连那个宅子也是假的。”
“宅院其实也是两座。虽然都在鼓楼大街西二条路北,但我们去的那家是门外小童指引的,当是人人都知道的孙家,门口就是个普通的福字影壁;你去那家却是由那吴老四带去的,门口的影壁却有个砖雕梅花圆心。此事显然,当初有一伙人做局骗你,连同那宅院都应是临时租了糊弄你的,就是为让丁诚假冒孙干去你店中。这是李代桃僵之计。”
郑掌柜还是不解,“他们处心积虑冒充孙干到小店里,工钱不过每月十几两银子,又能有什么油水可捞?”
杨继宗道:“我猜他们如此安排,为的却是另一目的,就是为了能仔细观察揣摩你店里的各种古玩铜器。”
众人听说,都似有所悟,一旁的丁诚也轻轻哼了一声。
杨继宗继续说道:“我想丁诚做这假古铜的营生,应该不止一年半载。但要赝品制作逼真,却先要对真品极为熟悉。列位想想,峻雅斋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古铜器店,哪有比在此店中做一位掌眼的先生更容易接近真品的?”
郑掌柜恍然大悟道:“难怪近来市上经常出现些可以乱真的赝品,真品却多是小店所藏的。”
三
那丁诚躺在门板上,却一直也在倾听,此时轻轻咳了两声道:“这位公子心思之缜密,令人佩服。但小人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公子即便知道有人假冒孙干之名,却如何得知小人就是白云观的道士,而且知道小人姓丁?”
杨继宗见众人都望着他求解,才说道:“这也算是碰巧。我曾听人言,近来出世的伪器在暗处都有一个画押,一横一竖似个丁字。昨日在峻雅斋你的住房里,见你随常物品都还在,却有一幅卷轴被你收走,郑掌柜说是写的李白《灵墟山》古诗。那诗是赞仙人丁令威的,我想你因要做大案逃离了,带走此轴或是因极喜爱,或是怕它索引了你的行迹,总之必与你的身份有关。才猜你或许就是姓丁,甚或是个道士也未可知。”
丁诚听了叹气道:“也是我素来沾沾自喜,常把那李白诗带在身边,又怕泄露行藏,谁知却是欲盖弥彰了。”
杨继宗道:“仅凭一幅字画,却还难以定论。但昨日又从你的一件旧衣服中搜出了一张清引。”
汤胤绩好奇道:“何为清引?”
杨继宗才从袖中取出那张黄表纸清引来,交给汤胤绩观看,并问平阳子:“这个可是贵观之物?”
平阳子看了看,点头称是:“正是本观清引。”
杨继宗又向汤胤绩等人解释:“这清引乃是道观中给挂单道士发放的凭证,以为出入之用。我也是求教于一位道门中前辈才得知,此清引是白云观所用。”
又对丁诚说:“我想阁下在观中久了,早已不需此引,却忘记它仍在旧衣之中。”
哪知丁诚听了此言,却连连摇头,精神也比先前好了许多,大声道:“不对,不对!我做事虽不算精细,却也不至如此疏忽。数年前的清引早已被我销毁,怎么可能带到峻雅斋中?”
此话一出,杨继宗倒愣了,忙问:“此话当真?”
丁诚道:“我濒死之人,何必骗你!”又长叹道,“我自恃聪明,以为得计,谁知却深陷奸人密网。可叹啊可叹!”
杨继宗对此也来不及细想,怕他是回光返照,赶紧问他是如何与那景七联络,有何约定。
丁诚稍稍抬起身,眼中也多了些光亮,缓缓说道:“年前二十九日晚上,吴老四到店里找我,说是有一宗生意要谈,就在东西牌楼附近的一个酒肆里与景七会见。景七当时告诉我,有一个大卖家,要一面本朝的襄亲王府金牌令符,会出大价钱。”
汤胤绩问:“出价多少?”
“景七说是给我三千,并没有提他中间的抽头。按照以往的行情,我估计那要货的主儿可能至少是出了五千两银子。”
大家听说这一面假铜牌有人竟出了五千两的高价,全都咋舌不止,更觉出此牌后面的阴谋之大。
丁诚继续说道:“我虽然一向只是仿制古物,但见如此大利,哪能不接这宗买卖?何况此前让我假冒孙干之名到峻雅斋卧底,一应局诈,俱是景七所安排,我后来制作的赝品,也全由景七代为销售。他接下来的活计我也不能不接。当时问清成色,是黄铜鎏金,并交代了厚度分量,唯独那金牌的纹饰,景七却没有提供样子。”
杨继宗急忙问:“难道是景七告诉你许太常家里有这拓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