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小市口(第3/3页)
那老者道:“你们两人各执一词,又没有凭证,难道为这点小事还要上府经官去打官司不成?”
那外乡人自然不想去打官司,只瞪着眼看那老者,不知如何是好。
“依老夫之见,此事无论如何,你二人都有些干系。若听我劝,不如各认倒霉,让他赔你一半的本钱。你实说,这碗是多少钱进来的?”
小张顺道:“我正经五两银子从城里水部刘大人家里收来的,本想卖上个十两八两,谁知就碰上了这背运的事!算我晦气,他赔我不能少了三两银子。”
那老者从地上捡起打破的瓷碗看了看:“你这碗虽是宋朝的龙泉窑,品相倒也平常,我看值不了五两银子。”转头对那外乡人说:“我看你应该是初来京城,也不容易。今日摊上此事,是你失手也罢,是他失手也罢,无凭无证。你就赔给他二两银子,今天的事就算了了,谁都不许再找后账。”
旁边几个闲汉一起说:“周爷您断得公道!”
那外乡人急了,“与我毫无干系,为什么我要赔他二两银子?再说我身上哪里会带这么多银钱。”
那位周爷道:“道理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不赔银子难道走得出去吗?若身上没有银两,不如就先将你穿的这件皮袄留下抵押,等取了银子再来。”
听他一说,旁边几个闲汉不由分说,上来就要扒那人的皮袄。
杨继宗一直在旁边看着,明知道这几个人都是一伙的,做局来坑那外乡人。但看方天保没有举动,就也只是冷眼旁观。眼看几个光棍就要扒下那人的皮袄了,才见方天保一大步走上前去,劈手先给了那个姓周的一巴掌,大声喝道:“全都给我滚一边去!”
四
姓周的一下子给打蒙了,愣了一下才捂着脸叫道:“你是干什么的,到这里来撒野?”那几个光棍也反应过来,上来要抓方天保,却被老麦用手一搁一带,轻轻松松挡在了两步以外。
方天保抓住那姓周的衣领,恶声问道:“你就是和事佬周不通吗?”
那人见来者不善,心中有些怯了,嘴上却不服软:“既然知道在下名号,你们还来这里搅局?”边说边用眼睛四下扫停,琢磨来者都是些什么人。
方天保并不理他,一面仍旧死死抓住那周不通,一面掏出腰牌向周围晃了晃:“官府办案,没事的都走远点,想到衙门挨板子的就过来。”周围的人一听,果然都退得远远的,不敢靠近。
方天保又对那外乡人说道:“你该上哪儿上哪儿去,以后没事不要到这样的地方瞎逛。”
那外乡人先是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已经没事了,连道谢也忘了,转身撒腿就跑。小张顺还有些不甘,嘟囔道:“那我的碗怎么算?”
方天保冷笑道:“你这碗到底是谁弄碎的我也没看见,但就这么个破碗若是值十文以上,我就赔你这一架子的烂货!”说着飞起一脚,把他摆放瓷器的架子踢翻,瓶瓶碗碗摔了一地。急得小张顺哭哭啼啼,趴到地上去捡拾自己的瓷器,却不敢再说什么。
周不通见这来人凶悍,也自软了:“官爷息怒。这不过是此地百姓的一点营生,小人以后一定多多管教他们。”边说边从袖中掏出大约一钱的碎银递过来,“这个官爷您换双靴子穿。”
方天保这才放开他的衣领,却不接那银子,“就在这附近找个僻静地方,我有话问你。”
近处就有一个粥棚,周不通对店主说“有官爷要借你上房问话”,店主哪敢不愿意,连忙请几人穿过粥棚的厨房,进到自己家小院的上房。
所谓上房,不过是三间土坯茅草房,因为过年刚粉刷打扫过,屋里倒还干净,但除了一个破旧炕柜和几床破被,可谓是家徒四壁,一无长物。
方天保与杨继宗、云瑛都在炕边坐了,老麦站在门口,那周不通才趴在地上磕了头,“给各位爷、奶奶请安。”
方天保故意不让他站起来说话,“我们到此,自然不会为了你们碰瓷的那些破事。我听说你在这小市口一带也算得一霸,这里面各方各路的事情你应该都知道吧。”
“小人在这里日子长了,地面人头比较熟悉,长官有事要问,小人知无不言。”
“那你就说说,平日拍花的都有几拨团伙?开年后谁已经来了这里?可听说他们已经做过了买卖?”
周不通听说是问拍花的,肩头微微一震,答道:“据小人所知,在京城内外拍花拐带孩童的,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零散作案的,多是京中失业棍徒,大多是偶然遇到机会,见财起意,顺手把孩童拐走。这些人作案,无时无晌,也不会把孩子带到这边来。说起来他们也算不上是真拍花的。”
杨继宗道:“如此说来,那另外一种就是团伙作案?”
周不通微微抬头扫了杨继宗一眼,才又低下头说:“正是。那团伙作案的则是成群结队,一伙总有十来个人,也有京城人氏,但大多来自直隶各府以及山西、山东、河南、南京等地。这些人却只在每年元宵、端午、中秋三大节期间作案,因为过节时热闹多,容易得手。”
杨继宗道:“年下热闹也多,难道他们就歇着不动?”
“因为有个忌讳,破五之前别说拍花的,就连扒手、强盗、碰瓷儿、仙人跳都要歇手几日,要待初六之后才重新开张。拍花的专挑大节,通常总要到正月初十之后开始动手,到十七、十八收手,那些拐来的孩童就集中关在小市口这边,等着人牙子收买,运送各地。”
方天保又问:“你既是此地有名的和事佬,必定也认得那些拍花的贼党。”
“他们每年来京作案,都是在破烂市东边租几间破房,只因着这里僻静没人管,小人们在这小市口一带挣吃喝,却不敢参与他们那些伤天害理之事。年头多了,小人也认得他们中几个常来的,却并无深交。”
杨继宗问:“如今那些拍花的可有已经来京的?”
“大拨的肯定还要过上一两日才来,但有几个打前站的这两日已经来了。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方天保骂道:“少废话,有什么快说!”
“今日头午听人说,昨日有个拍花的,河间人,叫吴良,是个新手,租了破烂市东头的房子,却甚是招摇。他昨日晚上与几个当地的混混一处喝酒,说是今年南边一家王府宫里用人,出价又高,要的男孩女孩又多,故而要做一票大活儿,才来得比平时早了。”
“你可知那个吴良的住处?”
“我当时特意问了问,知道他住在哪里。”
方天保听了与杨继宗对了一下眼色,才起身对周不通道:“你带路,我们去会会那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