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庚帖(第2/4页)
净观听见有人来,抬头见是杨继宗,急忙放下猫立起身来道:“杨公子来了。”那只肥猫很不情愿地下到地上,朝杨继宗“咻咻”吼了两声,才摇摇摆摆地走了。
净观又道:“听说杨公子前日大闹白云观,还抓了几个朝廷大案的要犯,连我这小庙里都听见人们传说。说是有个姓杨的举人好不威风胆色,以一当百,把一伙子要谋反篡位的假道士都连锅端了。我猜想定是你杨公子了,本想问问云姑娘,谁知她这两天也风呀云的见不着个人影。”
杨继宗只得把那天在白云观中的事略略说了一遍:“也是碰巧让我遇上了这事,何况还要多谢姑姑那日给我演说清引来历,小甥哪有什么本事!”又想到这京城中的流言实在厉害,便问,“不知京中传言说那些假道士要做什么勾当?”
净观先到门口掀开暖帘往外看了一眼,才低声对杨继宗说:“听人说,他们伪造了一块什么金牌,要调遣南边的襄王进京谋朝篡位。还有人说是皇上圣体有些不豫,他们调来襄王是要等万一皇上龙驭上宾了,好直接登龙庭,继大统。嗐,我一个方外之人,哪知道这些事,只是听人风传。”
杨继宗心想,这些人传得甚是离谱,却也无可奈何。
净观又道:“我见云姑娘这两日风风火火的,昨晚还受了风寒,才吃了些药,却又出去了。也不见那宝姑娘回来?”
“宝姑娘在个亲戚家先暂住几日,过些天便回。让姑姑操心了。”
净观凑到杨继宗耳边,小声说:“也不是我瞎操心。我看这位云姑娘来历不凡,那宝姑娘虽小,却也绝不是寻常女儿家。前日云姑娘为宝姑娘的什么事甚是焦躁,让我为她推算命相,我算了算,这位宝姑娘生在辛未年甲午月子时,金土木火水五行……”
“且慢!”杨继宗突然打断净观,“我听说宝姑娘是景泰二年三月,应是壬辰月生人,怎么你说是甲午五月?”
净观不解道:“怎么是三月?我给宝姑娘算过命理,记得清楚,明明是五月所生!”
“姑姑莫非记忆有误?”
“哪里有误!公子若是不信,云姑娘前日亲笔写的生辰帖还在我屋里,你看看便知。”一面就掀开暖帘大声叫道,“小青,小青!你快去我屋里,梳妆台上小匣子里,把那日宝姑娘的生辰庚帖拿过来给杨公子看看!”
不多时小青把生辰帖拿了过来。杨继宗拿到手中一看,是一张平常纸笺,上面写着:
宝儿,辛未年五月二十八日子时生。
字迹颇为生涩,却写得认真工整。杨继宗见过云瑛在庵中练字写的仿,正是她的手笔。
杨继宗把那纸笺又看了几遍,并无可疑之处,不免心中诧异:昨日在宫中,云瑛明明对孙太后说宝姑娘是三月生人,为何与这生辰帖不符?若宝姑娘真是那年五月生人,按时间推算,她莫非并不是太上皇的亲生骨肉?
净观还在一旁絮叨:“分辨四柱五行,也算是我们道士的看家本事,道姑哪里会记错?你看这帖子,想是公子当时听错了。”
杨继宗不想让净观知道宝儿的身世内情,支吾道:“想是我当时没听清楚……”却并不把那纸笺还给净观,“这个帖子可否送我留着一观?”
净观似有些不大情愿,却也没有不给他的理由,“你要拿去便拿去,什么宝贝家什——只是不要轻易给别人看了姑娘的八字,万一遇到恶人,给诅咒了。”
杨继宗把那庚帖揣到袖中,心中却觉分外烦乱,一时也不知该再和净观说些什么。
两人正在玉皇阁里默默相对有些尴尬,小道姑青儿却来到门口说道:“杨公子,有一个姓靳的施主来这边找您,见是不见?”
三
杨继宗听说来人姓靳,估摸定是靳孝,连忙出了玉皇阁,随青儿来到前面的灵官殿,见正是靳孝站在殿中。施礼道:“正说何时得暇要去拜谢靳兄前日相助之恩,不想靳兄又来寻在下,实实得罪。”
靳孝一面还礼一面说道:“杨公子客气啦。我因在这边走动,忽然想起公子就住在宛平县里,顺便来拜望。贵价那位二爷说公子来了这玉喜庵,这才来了。”
此时净观也姗姗走来,身边还跟着那只玳瑁猫。那猫见了靳孝倒不认生,过来就在他腿边蹭来蹭去。
净观满脸堆笑道:“靳爷倒是闲在,又到小庵随喜。”
杨继宗微微一愣道:“不知道二位原来也是认得的。”
净观道:“这位靳爷广积善福,年前才到咱们小庙里施舍了香油钱,道姑自然认得。”
杨继宗心想,这香油钱怕是为着云瑛才送来的,不由又多了几分警醒。
靳孝依然一副大咧咧的神气,“仙姑客气。我们开小店的求神佛保佑富贵平安,过年的时候挨家布施是个常礼儿,不必挂心。”
净观说这灵官殿不是说话之所,把杨继宗和靳孝请到西跨院一处安静厅堂,奉了茶,才说是有事告辞,让两人方便说话。
坐定了,杨继宗才真诚说道:“那天在白云观里,多亏靳兄和你们十番会的人出手,不然说不好我们要吃大亏。”
“哪里哪里,那天是赶巧了,遇上公子有事,哪有不管的道理。倒是公子临危不乱,有理有节,后来我们十番会的弟兄说起来没有不竖大拇哥的。此事现在京城流传甚广,怕是过不了几日就要被编成话本在茶楼里说书了。”
“我也正觉奇怪,怎么这件事在民间流播得如此迅速?靳兄在京中耳目甚多,可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
“公子有所不知,这京城里吃饱了没事干的人特多,传闲话本来就是京中人的一个大乐子,要是这闲话与朝中、宫中有所关联,大伙儿传得就更是起劲。但这一次确实显得有些过火,如果不是有人故意煽风鼓灶,应该不至流播得如此快捷。何况,这一次众口一词,都说是杨公子勘破奸人伪造襄府信符,揭穿了一个谋朝篡位的大阴谋。我正想要问,此事真是如此吗?”
杨继宗只得又把那金牌令符一案的经过和结果大略讲述了一遍。“有人伪造令符是真,但他们要这假金牌做什么,却一时琢磨不透。要说是直接拿假金牌去调襄王世子进京,虽有些匪夷所思,却也还勉强可行。但即便真把襄世子调来了,又有何用?一个被矫诏入京的亲王世子,已是戴罪之身,凭什么能够继位大统?”
“我等草民虽不懂这朝廷大政,却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既然有人暗中操纵此局,必有其心机,公子不觉之中已然陷于局中,不可不防。”
“多谢靳兄提醒。我这几日也正时时警惕,生怕被贼人利用了。”却也不愿再多说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