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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觉得对于重罪不需要时效。”

听到最上不屑的语气,冲野有些吃惊地轻抬起下巴睁大了眼睛。

“虽然法学中列举了不少时效应该存在的理由,不过总结来说那只是安慰罢了。本来针对案件情况具体判断就好,没有必要一刀切。如果因为人的能力不足捉不到罪犯那也是没办法,但是以法律来划分界限的话那就是法律的失职了。”

法律之剑,通过这一点就能看出它的缺陷……最上是这样想的。

“不过,”对于最上尖锐的说法,冲野略带茫然地说道,“从十五年变成二十五年,虽然还不够理想,但是也说明法律在随着时代的变化而进步吧。”

“确实,”最上说,“如果时代有这样的需求,也许时效最终会消失。可是即便今年修正了法条,也不能挽回那些去年新法实施前就已经到了时效的案件,就算今后时效被废除,那么,在那之前已过时效的案件是不是就只能放任不管了?那些逃脱了的罪人应该会躲在角落里暗笑自己赶在好时机杀了人吧,我一想到这些就觉得无法忍受,所以我会说手中的剑并不是万能的。”

看到冲野略显严肃的表情,最上忽然意识到自己言重了。

“哎,不是要跟你辩论法律议题,只不过随便聊聊而已。”

最上想就此敷衍过去,冲野却摇摇头,脸上现出敬畏的表情。

“不,听了您的话,我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虽然还在实习,我却对现行法太过信任了,听了您刚才的话,我才意识到对任何事情都不能失去怀疑和批判的精神。”

这种一本正经的反应,反而让最上有些不太舒服。

“而且,”冲野目光闪烁着继续说,“怎么说呢,我觉得这就是检察官才会说的话。原来在现场和罪犯战斗过的人说出的话能这么有范儿!”

“是吗?”最上耸了耸肩膀,“这些话你能明白……说明你确实适合做检察官吧。”

听了这话,冲野开心地笑了。

“最上!”他们向教官室走去的途中,后面有人喊道,回头一看,律师前川直之疾步走来。

“这工作终于结束了!一个月的时间也够长的!”

前川在市之谷大学法学部和最上是同届,也是北海道出身,住在同一个宿舍,属于同一个法律研究会,而且座位就在对面,这是一个和最上有着不解之缘的男人。

年纪上,浪荡一年考入大学的前川年长一岁,不过司法考试比最上早三期通过,后来选择做律师,现在在东京的月岛成立了一个小事务所,不管是民事还是刑事,承办各种琐碎案件,也就是所谓的“街头律师”。

比起民事诉讼,愿意承接回报并不丰厚的刑事案件的律师并不多,而且做不到足够的案件数也无法保持战斗力,所以很多人从一开始就不愿意接触刑事案件。在这种世道下还愿意做刑事辩护,可以说是好人的标志了。前川确实是一个非常热心的人,自己通过司法考试之后对最上的备考也非常关照,三年后最上通过考试时,他看起来比自己通过时还要开心。在那之后,不仅参与过刑事被告人的辩护活动,积极地参与犯罪被害者的志愿活动,还做过母校的法律研究会的指导员。作为这些活动中的一部分,这次的研修,也是律师会拜托他来讲授刑事辩护的课程。

月岛的事务所这些年虽然没有扩大,不过好在他本人也并不在意。

“教官的工作还是很有意思的嘛,看着这些实习生,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心态也年轻了。”前川和最上并肩走着说道。

“我们也有过青春时代啊。”

“感觉就像是昨天的事。”

最上听到点点头,轻声笑了笑。

“不过,一边沉浸在感伤里,一边还要想着早点回去工作赚房租吧。”

“你可真懂我!”前川嘿嘿地笑着拍了拍最上的肩膀。

“不过比起房租,家政阿姨的工资才更让人头疼。”

“这就是现实,再觉得像是昨天,十五年前也不可能是昨天了。”

“我懂的呀。”前川笑道,“不过,这样和你说着话,不知不觉就像回到了学生时代。”

“旁人看起来无非就是两个大叔在聊天。”

“别这么说!”

前川哈哈一笑,继而略带认真的语气一转。

“对了,有些事想跟你说。”他开口说道,“北丰宿舍的女主人理惠太太,在上野的医院住院了,据说情况不是很好。”

北丰宿舍是最上他们借住过的学生宿舍,位于根津。在最上他们还是学生的时候,还稀稀落落地有一些像这样有女管家照看的学生宿舍或者寄宿公寓,不过现在已经很少了。

北丰宿舍原本是北海道一家公司为东京分公司提供的员工宿舍,主要在经济高度发展期前后使用。后来,也就在最上刚上大学那会儿,北丰宿舍又成了市之谷大学专门为出身北海道的学生提供的便宜的学生宿舍。据说这都是托那家公司社长的福,他是市之谷大学的毕业生,曾在校友会中担任干部。最上也是经学生会介绍入住了那里。

当时管理学生宿舍的是名为久住的一家人,出身北海道的一对中年夫妇和上小学的女儿。据说丈夫久住义晴曾在宿舍所属的公司工作过,因工伤隐退,做了宿舍的管理人。虽然拄着拐杖走路的样子有些可怜,不过为人爽朗,经常跟最上他们这些学生玩成一片,一起打麻将、下象棋。

最上称呼“太太”的久住理惠也是喜欢照顾人的温柔女人。因为玩乐或者学习忘记时间晚归的时候,想着是不是要饿肚子了,可是只要理惠太太发现了,就会做出暖心的夜宵,完全不嫌麻烦。从这位东京的母亲身上,学生们受到了不少宠爱。这种古老而美好的温暖,就蕴藏在曾经的宿舍生活里。

而就是这位理惠太太患上了癌症,现在生命垂危。虽然现在还不到六十岁,可是据水野比佐夫这位宿舍的前辈说,已经病到说不出话了。

“我们一起去探望一下吧?”前川对最上说,“如果现在不去,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可是最上并没有搭话。

前川的目光投向最上的侧脸。

“还是不甘心吗?”前川这样问道,本想等着最上回答,最后还是放弃似的叹了口气。

“如果还是不甘心的话,我就一个人去吧。对不起啊。”前川神情落寞地点着头说。

“叔叔葬礼的时候,还以为你是因为离得太远。”两年前在新潟地检的时候,最上从前川那里听说久住义晴过世,也没有去参加葬礼。

“无情吧?”最上喃喃地反问。

“在说什么哪。我不会那么想的。”前川摇头,“每个人的表达方式不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