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第2/2页)

他让我跟着去了另一间屋子,然后问我:“你怎么看?是言行一致的志士呢,还是索性正面出击企图潜入的间谍? ”

我是想什么答什么。我说那应该就是间谍了。当然,这个结论纯粹来自我的直觉,并没有任何根据。可我的直觉比常人更加敏锐,这一点土方也是知道的。正因为是我,他才会这么问。

“说得也是。不然那人的回答也太过于顺溜了。要不是反复练过,一般人怎么能做到那样对答如流。接下来嘛,既然知道了身份总不能就这么放了吧。要不抓起来逼供看看?还是说太麻烦了干脆直接宰了? ”

要不就先养着吧。那时候我就是这么说的。这样回答并不是我有其他考虑,单单只是我体内的魔物在作祟。杀人太容易。同处一室的短暂时间内,我已经看清了两人的斤两。要除掉他们易如反掌,但这样一来就太过无趣了。

这些胆敢直接找上门当间谍的人,往往都是下了必死决心的。身为武士有如此觉悟亦是值得嘉奖,要是不由分说就杀了他们,未免失了些精彩。那时候的我手上早就有了几条人命。也就是所谓的尝到了快感,正开始沉迷的时期吧。单纯的杀人已经无法让我满足了。“那就照你说的先养起来,似乎还挺有意思的嘛。 ”土方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我体内魔物的?至少那次应该还没有。所以虽然结论上来说,都是“先养起来”,但彼此的意图却是不同的。土方想的是让他们在队内活动一阵子,再尝试以他们为跳板,反向入手一些长州方面的动向。而我呢,只是不想立马就吃掉送上门的大餐罢了。哦,对了。我和土方两人合计完,正准备回那俩间谍待着的房间时,撞上了刚从荒稽古回来正擦着汗的永仓新八,也不知该算走运还是背运了。土方一把将永仓拉进房间,如此这般地先把情况给他交代了个清楚。“那两人就放你队里了,虽然他们应该不会一进来就不规矩,还是多张望着点儿。 ”

恐怕土方心里很清楚,要是把他们安排在我和冲田手下,说不定不等有什么动作,就被我俩给宰了。永仓到底还是比我和冲田更成熟一些。于是乎那俩间谍就成了新选组的队士。御仓伊势武么。当然是化名嘛。本名什么的我可不知道。那是个白白净净又挺机灵的武士。看他平日里老爱摆架子的样子,估计在长州少说也是个御高知家子弟吧。

至于荒木田左马之介。要说是本名,这名字未免有些太过气派。怎么看都像是会出现在故事中的剑豪之名吧。长相我倒记得挺清楚。可只能说金玉其外,是个成天把调笑话挂在嘴上的轻佻之人。

这两人既然能做到舍身甘为间谍的地步,要是真的活到了明治时代,肯定是高官显赫不会错了。土方任命两人为“周旋方[3]”。而这个职务在新选组中是空前绝后的。两人打扮得体仪表堂堂又能言会道,更重要的是熟悉京都的地理人情。而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在负责外部交涉的同时,进行各种探查活动。正因如此,他们也得到了与平队士不同的特权待遇。不仅能够自由外出,连归营时间也不受约束。这其实是刻意给他们制造了行动的空间。当然,土方依然还是派了永仓新八,以及个另一个叫濑尾金吾的靠得住的队士监视他们。

金吾这人挺能干的。剑术的造诣也算是可圈可点,更重要的还是他有那么一点小灵光。永仓虽然实力不容置疑,但太过于一本正经且个性上略有些驽钝。让金吾与他搭档,当真能说是如虎添翼了。土方在这些方面总是考虑得相当周到。

永仓与金吾二人除了暗中跟踪,有时索性四人一组,光明正大地陪着他们去跟人交涉谈判。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任谁都没察觉这四人其实是长州的间谍和监视者。

话是这么说,但间谍本人不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异样。说不定他们早就知道自己被监视起来了。要是这样的话,从那一刻起,不见刀刃的胜负就已经静静开始。何时出手,何时被杀。相互间进退推搡的较量,亦是真剑胜负。

不过男人的工作,一旦放手安排下去就不能再各种指指点点。让间谍自由活动,就无法避免新选组内部情报的外泄。但作为交换,我们也同时能够得到不轨浪士藏身之所的信息。还能理清谁与谁之间有着何种牵连与关系。搜集到的情报自然是要报告给土方的,至于什么时候动手,这个判断权却在永仓和金吾身上。

这个方面来说,和当下的军队或警察可谓是大相径庭。那时候并非单纯地服从上级的命令,很多时候仰仗的是个人的判断。不是作为军人或是警察官这样的个体,每一个人都各自是一支军队或警察组织。所谓武士,就是这样的存在。

就说永仓新八这人吧。乍一看是个耿直人,可实际上却意外的容易纠结。说好听点是有韧劲儿,说不好听的就是喜欢纠缠不休。不过也亏了他这性子,就在他犹豫着杀还是不杀的期间内,我们竟然顺藤摸瓜探到了桂小五郎的藏身之所。那可是长州间谍们的头头啊。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还是让他给跑掉了。要是那时候能够除掉他,也就没有后来的木户孝允了吧。明治时代的面貌也会大不相同。

天命这东西啊,真是说不清。


[1]二合德利:能装二合( 1合≈0.18L)酒的酒壶。

[2]御预:非正规编制队伍。

[3]周旋方:交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