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2/2页)

不良少年们要是想让教室陷入混乱,自然是要先找班长永仓下手对不对。在这点上,不得不肯定御仓和荒木田的洞察力。

这么说我又想起一个事儿来。虽然有些突兀,不过这里我必须要让一位新的演员登场。我刚才说间谍们的计策除了我无人知晓,但事实上还是有人察觉到了。

林信太郎,是那年夏天被升为诸士调役也就是督察的人。年龄二十四五的样子吧。出身我就不知道了。他是春天的征募时招来的武士,与濑尾金吾算是同期生。这人不仅剑术颇有造诣,还生得个千伶百俐的头脑,是驻地宪兵一样的存在。

林每天早上都会来南部宅找我。谈不上关系有多好,可彼此都是好讲究的江户做派。在外廊边上互相打理月代是我们俩的习惯。

一次他偶然撞见我自己用剃刀刮月代,就随口说了句让他来。完了我作为回报,又给他剃了头。这个奇怪的习惯便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那是个结发髻的时代,但头发也是跟胡子一样会长长的,打理起来相当费工夫。那时候流行不剃月代留总发,近藤与土方就是。虽然时日不久,但在我这种小人物御家人眼里,那个发型不仅土气,甚至还有点自诩壮士的卖弄,当然最大的问题是给人偷懒的感觉。

我不知道林信太郎出身何处,但从他跟我一样每天早上细心打理月代这点来看,不管是武士还是商人家的背景,教养看来都不差。从林的身上,确实能感受到一股凛然的气质。

某日清晨,正帮我打理月代的林信太郎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听说御仓和荒木田是长州脱藩出来的,事实好像并不如此吧。对他们而言,这一着恐怕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佯作不知,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透彻,他们应该不是普通密探,背地里肯定在盘算着什么阴谋。只是他们没料到还没出手,就闹了芹泽这一出,现在恐怕有些慌了阵脚。 ” ——这事儿你跟土方提过?“没有。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 ” ——那你为什么跟我说?

“就是想给你提个醒儿。 ”那时我就琢磨这家伙到底知道了多少。林这个人吧,深谋远虑、处事稳重。要说我俩这脾性可说是大相径庭,只不过相处起来倒是挺舒坦的。 ——在下其实已心知肚明。忠告的话,还是说给永仓吧。我装作不经意地给林指了个方向。谁想头上的剃刀突然就停止了忙碌。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家伙肯定看明白了些什么。当然,林估计也在跟我想着同样的事儿吧。“芹泽局长那事儿之后,永仓先生现在日子过得一团糟。这些话我可说不出口呀。还望斋藤先生能够去……” ——在下不会去。别人家的性命,与我何干。“倒也是,这话在理。 ”诛杀芹泽的真相在队内其实并不算秘密。从那件事上,队士们学到了非礼勿视非礼勿闻非礼勿言的信条,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我奉劝林不要贸然出手,让他别再去掺和这件事。御仓伊势武不是个简单角色。两个间谍、收了好处的三人,姑且再加上金吾吧,敌方可有六个人。一个不小心,先被拿来祭旗的说不定就是林了。

“明白了。我和金吾啊,在驻地里是同室。 ”嘀咕完这么一句,林又开始剃起月代来。那天我们之间的交流仅限于此了。应该是在芹泽和平山被杀后没几天吧。壬生村整个就像被笼罩在瘴气之中,空气里到处都弥漫着线香的烟尘。 队士们一个个都像是在祓禊似的,壬生寺对面的墓地里,祭拜的线香源源不断。这些烟尘翻过广阔的寺内,飘向南部宅的外廊。

说是九月,但毕竟是阴历,实际已经入了深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夏的酷暑,院子里的红叶此时已经染上了血色。

上京以来头一遭的季节依次而来。夏天白天热得让人烦躁,晚上又如置身在蒸笼中般的湿热。然后秋天又毫无征兆地来了。芹泽死那晚下着雨,格外闷热,可丧事刚一结束,天气就骤冷入秋,让人巴不得赶紧订上夹衣御寒了。

我想过到底能活着看上几轮这座都城的四季轮换。曾经我不把死当回事儿,或者应该说我没觉得谁能杀得了我。可芹泽死后的惨状,给我的心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伴随着突然降临的秋天,舞台上又换了剧目。

御仓与荒木田开始行动了。


[1]踏绘仪式:踏绘是日本德川幕府时期发明的仪式,目的是为了找出人群中的基督徒。踏绘有背弃基督教的意思,禁止基督教时曾经下令要所有教民践踏圣像以示叛教,违抗者处刑。在禁止基督教后亦用于测试进入当地的荷兰人是否传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