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第2/2页)
林的回应足见其胆魄过人,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动摇。
“恐有万一,若有可疑不妨让在下去向大原大人通报一声。 ”
“那倒不必。大原大人的宅邸距离御门近么? ”
“不远。绕着这九条殿的依次是芝殿、清冈殿、花山院殿这些小宅,再过去是闲院宫大人,旁边就是大原三位的宅邸了。 ”
门卫用手中的六尺棒在空中逐个点着公家宅邸的甍群如是说。我对公家的名字可没什么兴趣,只觉得那些字眼进了耳朵里,像是被逼着吞下了来历不明的毒一般,心里恶心得紧。
重重的甍群内,是天子所在的宫阙。而公家们就是屹立了两千年的藩屏。失掉以往威势的幕府算计的是如何与朝廷合二为一,而长州做的却是以天子为领袖铲除幕府的春秋梦。原本谁都没有把公家众人放在眼里,可又发现似乎最后还是得靠他们进言。
只要看看宅邸就能想明白。即便是以无财无力的理由被轻视,但公家依旧是天皇如假包换的谱代[4]臣子,是千百年来依靠血脉维系起来的一个家族。
既然已经知道间谍们大有来头,自然是不能再容他们继续活动下去了。八月的政变之后,潜伏在京都暗处的长州人们已经与公家搭上了线。以桂小五郎为首的那帮人,实力可不似幕吏与诸藩所想那么微不足道。
“这下如何是好?”刚一离开堺町御门,林就开口问道。至于我嘛,早就做出了决定。 ——今天就动手。“是不是该跟副长……”林为我的独断而担忧。 ——没必要。要是请示土方,肯定又会这样那样想一堆对策。什么都别说!
我们在京极屋敷的附近等着他们从御门出来,在那个位置,丸太町大道上的状况基本一览无余。吃点儿小贩叫卖的馒头,瞅瞅路过姑娘家的屁股,等待很漫长却不算无聊。虽然不知道接下来进展如何,一旦定下要动手后,时间的流逝就完全没了苦闷的感觉。
那一会儿,永仓和金吾的事就被我抛到脑后了。毕竟我们的目标是御仓和荒木田两人,其他人的生死我管不着。我的剑要做的是除掉间谍,而不是保护永仓。
土方岁三擅长一石二鸟之计,然而这样的技巧往往只在以谋略为前提的情况下才有效,真刀真枪拼死拼活的实战中,这是万万想不得的。你也是军人应该能明白吧。战争这玩意儿,不可能妄想同时达成两个目的。因此在我选择杀死间谍的同时,等于已经放弃永仓了。
四人从堺町御门走出来时,围墙上溢出的红叶在夕阳映照下如火烧般通红。
动手还太早。我俩又尾随四人一阵子。秋日的太阳,转眼就全没了。
公家屋敷南面的丸太町大道上,一眼望去两侧都是延绵的围墙,根本无处藏身。尽管我俩费尽心思拉开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但机缘之下永仓还是发现了我们。
不不不,也许并不是什么机缘。是决心已定的我散发的杀气,让一丁之外的永仓察觉到了吧。虽然只有一瞬间,但他确确实实地和我们对上了眼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然后他伸出一只手绕到腰间,晃了晃手指做出一个扫的动作。
那意思是让我们别管,交给他就好了。
既然如此也行。毕竟芹泽那件事让他也不太痛快,他都提出要亲自动手,我就不再吝惜地将猎物拱手相让便是。
可就在下一刻,我却不得不收回自己那份谦让之心了。因为永仓竟然跟身旁的金吾耳语了两句。估计说的是“阿一跟在后面呢”一类的话吧。
畏畏缩缩转过头的金吾一脸煞白。永仓看来对金吾并未起疑心。可金吾看到我们,却变了脸色。既然如此,这件事儿就不能再交给永仓了。再三强调我可不是想救永仓哦。那不是我的目的。永仓要是在不知金吾是敌人的情况下被放倒了的话,到手的猎物不就都跑了么。之后永仓和金吾都没再回头。身着队服的身影风风火火地走到鸭川河畔,过了丸太町桥,又顺着东川河岸悠悠哉地往下游而去。晚钟四起。路上人影渐稀,永仓还时不时将手放到身后摇晃手指。看来是对我们的举动有些不耐烦了。永仓君啊,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事儿真不能交给你呀。手刃对手不成反被杀是你的事儿,可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吧。
沿东川往下游走的话,应该是往祇园方向去了。虽然不清楚他们在大原三位宅邸里都谈了些什么,但估计是有人主动邀请永仓回去的时候顺道喝一杯。
永仓满心以为能对付得了,毕竟二对二。可实际上却是他要以一敌三。不,也许祇园的茶屋里,还有另外几个久候多时的人,比如说越后三郎、松井龙二郎、楠小十郎。
这可不是五打二哟,永仓君。你得一打六呢。更何况还是你的霸气剑术无法充分施展开的茶屋二楼,就算能放倒一个两个,也应付不过来啊。
懂了没?决定胜负的场面时时刻刻都在变化。虽然我想过索性就在河岸上来个三对三一决雌雄吧,但四周还是不够暗。总不能让街上的人看着身着同样浅葱色羽织的我们互砍吧。
东想西想着,四人已经掀起了祇园花见小路打头第一间茶屋的暖帘。忠臣藏第七段的舞台 ——一力茶屋。如何?我就说戏嘛,不是自己去演,而是用来看的吧。
[1]殿上人:官职在三位以上,或是四五位中特准能登殿面圣的人群。
[2]参与:日本内阁官房中的役职。相当于参谋或者顾问。
[3]诸士调役:监管队内队士活动,相当于军队中的宪兵。
[4]谱代:数代侍奉同一个主家的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