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第2/3页)

要知道一开始被任命的人,竟是那个原田左之助。原田手下的十番队作为新选组的殿军,从防守掩护撤退这样的立场上看要求必须足够强力。不过他们在行军途中也身兼辎重,上头估计是觉得只是搬运物资小孩儿也没问题,这才出此决策。

于是乎原田当上了教官,这下问题就大了。怒吼、责骂,又是打又是踹的,小孩子哪里吃得消啊。吉村实在看不下去,这才毛遂自荐和原田换了岗。

那家伙据说在家乡的时候就是藩校的助教。这么说起来他的确擅长应付小孩。软硬皆施那是恰到好处,看得出来那些小孩儿也都挺黏他的。加上他所学的是一板一眼的北辰一刀流剑术,比起让我和原田去教,小娃娃们能学到更正统的东西。

晚膳的整理结束后,他还会让孩子们都聚到大厅里,教他们读书写字。眼瞧着外面已经是存亡之秋的阵仗,还能这么悠哉也是让人无言以对,不过那些孩子倒是像在寺子屋上学一样,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生气勃勃的表情。

真是让人意外啊。满心以为没人会愿意连夜里休息的时间也被占去,但我忘了好学之心人皆有之。

那些孩子啊,他们只是碰巧出生在那个时代,不管各自有着怎样的背景,最终走投无路才会进了新选组。且不谈剑术的事儿,在那种情形下,每个人应该都想着至少要把书念下去吧。

习字结束后,又是通读《论语》。因为手上并无字帖,都是由吉村大声念“子曰 ——”,孩子们再把后面唱和出来。对这些背诵下来的文字,吉村也会进行浅显易懂的解释。

像什么 ——

吾道一以贯之!

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耳什么目染的,连夜连夜地听他们念叨,连我都记住了。毕竟吉村贯一郎这个名字,根本就是《论语》里这句话的代名词了。

不要犹豫迷惑,自始至终专注走在同一条路上。而那条路的名字就叫做诚心。

按吉村说的,人这种生物并没有优秀到什么都能什么都会。其实他说的不无道理。就像我,左思右想一大堆结果什么都没干成。那就是因为我压根没找到自己的诚心所在啊。那些活到御一新后的少年队士里,不乏有人成就了大事业,还有进入了议会的。正是那仅有几个月的教育,奠定了他们人生的基盘吧。听说吉村死在了鸟羽伏见之战,要是他能活到明治时代,恐怕应该去学校当老师了。那简直就是他的天职。说什么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先人而后己。克己复礼。每一句都那么在理。所谓武士道,终归就是一种无私的精神吧。而对死的觉悟,说到底其实就是克己奉公,不过大多数武士却扭曲了它本来的含义,只是急于赴死。既是军人又是政治家,武士站在掌控着所有法规的立场上,最先考虑的应该是克己为民,这才是武士道。

你身为帝国军人,应当明辨武士道的本意。为国捐躯算不上什么荣誉。为了做到克己奉公,置生死于度外才是军人的本分。

日俄战争时乃木希典打的烂仗,就是因为对武士道的误解。然而他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愚蠢,最后竟然还殉死,这点还真是应了长州人毛躁的毛病。

话题扯得有些远了,不过这样一来你应该能明白吧。不管是你那冲进上野山中牺牲的祖父,还是原田左之助,再加一个乃木,其实都算士道不觉悟。他们缺少的是克己复礼的精神。这么说起来,吉村那每夜回荡在驻地里的声音,不仅是对孩子们的教诲,也是向着队士们,抑或是朝着那个混沌时代的黑暗之处发出的吧。要是那时候我就发觉这一点的话,说不定能过上更正常的生活。

不过,新选组如此召集小孩子的动作,没多久就在京都的大街小巷掀起了不利的流言。

说新选组就是一个众道[1]的集团。因为贪恋男色,这才开始聚揽少年入队。

当地的风土,还真是养了一群好事的人呢。那些个京雀儿成天唧唧喳喳嚼着舌根,四处散播这些没根没据的谣言。不过世间就是如此,这类话题总能疯狂地蔓延开,总不能说跟谁急吧,也只能装听不见了。

这下,商家奉公的小伙计在路上撞见我们就赶紧找地方躲起来不说,连那些带着小儿的妇人大老远的看到我们,都会转身把孩子藏在身前。到了最后,在鸭川周边出没的真众道们竟也莫名其妙跟我们套起近乎来了。

真是哑巴吃黄连呀。比起被戳着脊梁骨说成众道男色,我倒宁愿被质问说是暗杀龙马的凶手。

军队似乎也免不了这样的风言风语吧。一群大老爷们儿成天挤在一起生活,世俗中难免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联想。

这类东西其实都是那些游手好闲,玩腻了女色的放荡之人所好的调调儿,跟我是八竿子也搭不上关系的。可似乎就是这种反差,反而更适合丑闻,更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与时事背道而驰的是近藤勇的洋洋得意。他是个对传闻和丑闻都十分迟钝的人,依旧是穿着他的白色羽织,骑着白马,带着他下属的十来个年轻武士招摇过市。于是乎京雀们似乎就了然了。原本就是空穴来风,不,正因为是这样,才更不好找理由开口阻止。有些事虽然一直想提出来,但总觉得一旦开口,自己的嘴和近藤那对耳朵都会烂掉。

真是让人吃不消啊。就连我也不得不承认,没有比街头巷尾的流言更可怕的东西。

其实众道这东西,似乎跟艺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京都是个艺术气氛浓厚的城市,男人也好歌舞音曲。那些原本是女子所为之事,于是从事这些艺术行业的男人也就多数纤细柔弱些。也正因如此,众道才在京都如此盛行。

所以啊,那些个京雀津津乐道的流言虽然是有些让人受不了,说不定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尽管我们之中并无京都本地人,且各个都是与艺术什么的扯不上关系的莽汉。

要是这种时候楠小十郎还在的话,他应该能解释清楚吧。啧,都怨那个暴脾气的喧哗左文字,我们才会落到对流言听也不是说也不是的境地。

哎!说出来还是一肚子气。弄得我现在还像是在为五十年前的事儿找借口一样。不管怎么说吧,我对天发誓,新选组跟男色根本沾不上边儿。

我们可是相当讨女人喜欢的。虽然听起来可能像是在刻意粉饰,可是事实就是事实。虽然开口闭口壬生狼,听起来像十分忌讳我们,但实际上我们在京都女人中受欢迎的程度,一点也不亚于那些戏子。

长年坚持锻炼的体格自然是不输于人,特别是队长伍长以上的队士,一个个那叫人高马大呀。这样的一群人穿着浅葱色的羽织、头缠钵卷、撩起袴摆掖在腰间走在大街上的模样,引人围观的程度可不输花魁道中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