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第2/2页)
——你打算怎么办?
“我和新八一起走。毕竟他是个表里如一的人。 ”
虽然前途未卜,不过永仓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尽管他是个说什么就信什么的憨直汉子,但难能可贵的正是他那份忠厚。不肆意揣摩人心,也算是他的器量了吧。
我和原田有好一阵儿都只是呆呆地望着云影蒙蒙的天空。脑子里思来想去都是从牛込穷道场以来漫长却又屈指可数的岁月。原田这期间还在京都成了家,有了孩子。那年他二十九,我这个曾经的不良少年,也成了二十有五的青年。
恐怕原田是想邀我一起走的吧。永仓虽然在理,可事到如今再去纠结那些也挺麻烦的。 ——会津见。说完我就起身离开了套廊。近藤和永仓决裂了,那是无可奈何的事。可最让我感到意外的,还是从屋里出来的几个队士里竟然会有林信太郎。 ——要走?我问林。
“嗯。毕竟还是永仓先生占理。不管怎么说,咱们还得在会津碰头吧。寺里那些人就劳烦你们了。 ”永仓和原田、以林为首的老队士。虽然并没多少人,但就单从阵容上来看,当时的新选组就跟一分为二没两样了。长长的走廊尽头,林信太郎转过身朝着我深深地低下头,像一个一板一眼的武士那样。然而不论是和林还是和原田,那都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什么会津见,根本不可能了。我自是没有责备永仓的意思。只是一想到那一次竟是死别,就觉得大概是上天容不下我俩活着再见面吧。
永仓就在这附近的小石川住过,出门不过几步路。我毕竟是做警察的,门牌号数都清楚得很。他在这一带屡屡搬家,想来日子也过得不算轻松吧。
我不会见他。永仓恐怕也是知道我的住处的,但我们彼此的想法都很一致。老天是不会允许我们活着再见的。真正的战友就该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只要知道那人还生活在同一个天空下的某个角落里,就足够了。那一日,和我永别的还有一位战友。冲田总司回到了医学所。我原本以为他会留在日野。从近藤那儿听到消息后,我去了他的病房。空荡的房子一角,一间面朝庭院像偏间似的房间里,他睡得四平八稳,几乎看不出是死是活。
“没想到会死在榻榻米上啊。 ”冲田突然开口。 ——你该庆幸。我坐到他枕边。其实并不是嘴上说的那么“没想到”,也不是真的值得庆幸的事。我们这一来一往,都是假话。冲田要真的死在别人手上,那才是没想到。至于庆幸……毕竟能够置他于死地的,也只有病魔了。我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冲田已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而我亦是如鲠在喉。恐怕你会纳闷吧,不过八年的交情,哪有那么夸张。但那可是每天都出生入死的八年啊。即便是两人相对无言的时间,也是多少都不嫌够的呀。冲田像鱼一样直挺挺地翻起身体横在床上,望着院子里的花说:“据说武士要坐着死呢。 ” ——那要坐起来吗?“不用了,这样就成。 ”
你知道吗。据说对一心想着战死沙场的武士而言,病死是一种屈辱。
通常都是看着人快不行的时候,将榻榻米立起来维持端坐姿势把人送走的。那时候我突然就想到,要是自己能活过这场战争,然后有幸死在榻榻米上的话,一定要尝试一下那家伙最终没能经历的死法。要是动真格的话,我连百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那至少在死的时候,能够拿冲田这不中用的样子来嘲笑一番。说起来也没过多久吧,这想法就实现了。听说冲田死在旧历的五月末,因为那年闰四月,所以他是又撑了三个月有余。他已经尽力了。那天,我在他枕边待了很久。 ——废话少说,赶紧死!扔下这句话后我便起身离开了房间。说不定正是这句话,让他撑过了那段日子。我不会把自己的命交给那个一根筋的永仓。但我也不想再继续跟在已经神经衰弱的近藤勇身边。那我能怎么样?脑袋用来干嘛的?不就是让人在活着的时候多用吗。
我只是略加思索,就想到了一着妙招。
不论土方怎么安排,我们是逃不过在会津一死了。那伤员们肯定会提前出发。而从结论上来说的话,既然是我把他们带来江户的,也就该由我送他们走。
于是第二天,也就是三月十二日一早,我就带着伤员和少年队士离开称福寺上路了。如何?妙策吧。
[1]拔胴:避开攻击,反击身体。
[2]突刺:剑道中特指刺喉。
[3]一本:剑道用语。有效击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