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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方脚背中了弹。虽不至于致命,但骨头碎了伤得也不轻,看那样子连走路都有困难。他骑在比较老实的驮马上,用一边脚夹着马肚子好歹算是到了城下,不过倒是跟往常一样嘴上不饶人,气势尚在。到大内岭去接他们的是我。一打照面土方就解释上了,虽然一听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宇都宫的城倒是到手了,可单单死守着城池也毫无意义,这才不得不扔了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啊。 ”只消看看队士们狼狈的模样,就知道事实并不像他说的那么轻松。不过他那个人,就算你撕开他的嘴,也不可能让他吐出自己输了这句话。“永仓本来是和我们一起的,不过想着后面可能有追兵,就让他留在日光口负责殿后了。 ”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吧。永仓他们还在江户的时候就已经和新选组分道扬镳了,同行一程不过是巧合,那家伙会听土方的安排才怪了去了。

也就是在那时候,我才知道和永仓一起的原田左之助逃走了。说逃走,听起来好像是他害怕了,然而事实上他却回了江户,进了上野山中。其实他不过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葬身之地吧。

原田左之助是个急性子,所以才被冠上了“喧哗左文字”的外号。也不知他为什么心里突然就闹上别扭,然后就跟一把天狗扔出的饭勺似的飞进了上野山中。

如此这般,我在会津的时候虽得以与土方再会,但终究没见到永仓、原田和林信太郎。不管怎么说吧,试卫馆时代的同伴到那时就只剩下我和土方还有永仓三人了。然而我们彼此间却不知道对方的想法,只是一盘散沙。

不过让我吃惊的是,医学所的松本良顺先生竟然也一道过来了。弟子们也都悉数跟在他身边,想是医学所成了野战医院这才决定同行的。先生是研究学问的人,不擅找什么借口。

“我们会尽可能地做好治疗,随你们的意思去做吧! ”

马上的他那把无精打采的声音,我到现在还记得。

土方到会津没多久,就受到了家主的召见。

因为身为队长的土方不便走动,最终是我代他前往的。那是闰四月初,按现在来说是初夏,也就五月末吧。

肥后守大人当时虽然已经传下家业隐退,但世子喜德大人毕竟年仅十四,要说实权上的家主那依旧还是肥后守容保公。

说那位会津松平家第十代的喜德大人,其实是从水户家接来的养子。他是烈公齐昭大人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第十五代将军的亲弟弟。就看其中的关系,也不难体会肥后守大人的难言之苦啊。

召见的地点是在城内的某处,还是说因为备战期间所以选在了城下的营地呢,记不太清楚了。你可以看出来我当时有多兴奋了吧。那是一个万里晴空的早上,嫩叶的新绿在阳光下有那么一些晃眼。

肥后守大人尚担任京都守护职时,我曾陪着近藤被召见过几次。同样的会面,只是地点换作了家乡,分量可就大不同了。比起在京都或江户的时候,他更让人感觉伟岸且高高在上。

肥后守大人和喜德大人并排着坐在折椅上。两人都身着具足,外面套着阵羽织,已是一副迎战的打扮。

虽然我说得像亲眼所见,其实我也只是觉得应该是那样罢了。毕竟那是过去的大人们啊,怎么能抬头直视呢。

再说不是我去请安的时候大人们就坐在里面,而是我跪在地上后,大人们才现的身。“平身”的意思可不是准你正眼瞧。至多就是让把贴在地上的额头抬起来,目光放在面前三尺左右的地方,双手依旧是不离地的。正因为任何场合都是这样,与其说大人们有多了不起,不如说神秘的意味更多一些。也就是说若不是重臣或近侍,是没机会见到大人们庐山真面目的。

“许久不见啊。土方的伤严重么? ”

肥后守大人的声音很是亲切。我当时也是紧张得不得了,连忙说明土方的情况并为不能亲自前来一事表示抱歉。“听说近藤被捕了。 ” ——正是。其他人或战死或久卧病榻,故无法前来。但新选组百三十人如今依旧斗志昂扬。静候差遣!“好!详细的问题容后再谈。辛苦了。 ”具足的摩擦声响起。当我得到管事许可抬起头时,面前只有两张空荡荡的折椅。

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打从心底里尊敬着肥后守大人的。换一个更有我个性的说法吧 ——身而为人却不是酒囊饭袋的,这世上就只有肥后守大人独一位。

在德川面临危难的关头,他主动要求就任京都守护职。这一举动无疑等同飞蛾扑火。其他亲藩谱代统统加入萨长阵营,他却成了朝敌。鸟羽伏见之战后的让位,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并无反叛锦旗之意,然而官军却不愿放过他。事到如今,就算是为了武门的尊严他也只能一战。我以为我找到应该葬身之地了。既然肥后守大人是唯一并非酒囊饭袋的人,那纵观世上也只有会津不算是粪坑了吧。我当时就决定了,要死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