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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科达直接将名单塞到了他手里:“到了这儿你还想躲清闲?副局长刚刚在电话里说了,不光要看,还要记住这些人,防止记者跟他们单独接触。这可是原话!万一他被那些人煽动,搞出几篇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新闻,大家都难堪。”
“我怎么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夏继成牢骚满腹地打开名单,一边默记,一边装作随意地聊着天,“对了,我们上山的时候听关卡警卫说,普通车辆只有每天晚上七点放行一次?”
王科达说得很无奈:“邵白尘失踪以后,我们就开始管控关卡了,防止再被共党钻空子。压力太大啊!”
夏继成看完了名单,有些惊讶:“这上面二十五个人,都要除掉?”
“对。都是死硬分子。”
“动静这么大,怕不好跟外界交代啊。”
王科达和杨奎对视了一眼,笑着说:“这个你放心。回上海的路上,让他们坐同一辆车,路上我们会安排一场交通意外,谁也追究不到我们头上。”
夏继成赶紧做明白状:“哦,对,对,意外……行了,这两天我好好看着美国记者,回上海我也亲自开车送他。该回避的都回避。”
看完名单,他递给了杨奎。杨奎顺手将名单装进了左胸前的口袋里,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但今天夏继成格外留意了这个细节。
王科达:“夏处长,吃饭了吗?”
“吃过了。和顾耀东一起吃的面。”
王科达想了想,还是说道:“顾警官的事,不好意思啊。情况特殊,他又……太有主见,我只能采取这种措施。”
夏继成脸上看不出喜怒:“不提这个了。”
“我和杨队长还没吃饭,一块儿再去吃点?”
“你们去吧。我折腾了一天,累了。”夏继成跟着起身朝外走,装作忽然想起来:“王处长,我方便在你这儿打个电话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王科达嘴上爽快,心里却盘算起来,他对杨奎说,“门口等我一下,我换件外套。”
夏继成也不介意,当着王科达的面摇起电话来。
上海的金门饭店大堂里,老董一身商人打扮,站在吧台边。他看了眼手表,正好八点。这是他和夏继成约好的联络点。
电话准时响了。
服务生接电话:“喂,您好。金门饭店咖啡厅……请问,哪位是佟先生?”
“我是。”老董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电话,“谢谢。”
电话里传来夏继成的声音:“佟先生,我今天看了那批药材,品质确实很好,拉回上海就算价格翻三倍也会是硬通货。沈小姐为了收这批货累坏了,今天看见我好一通抱怨。”
王科达换着外套,耳朵听着电话。
“要不是之前答应过分给你两箱,我是真舍不得啊。”夏继成捂着电话,朝王科达笑笑,“生意上的事,见笑了。”
王科达也笑笑:“我就不杵在这儿影响你了。”
夏继成目送他离开房间:“你的货明天就可以叫人来拉走。东西就在莫干山货运车行的仓库,现在关卡有管控,每天只有晚上七点放行一次。就让你的司机晚上七点上山吧,我让沈小姐八点在仓库等他。”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客栈外。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下车,进了客栈。
沈青禾披了件蓝色小开衫,坐在写字台前翻着那本《王云五小词典》。一旁的账本上,画了一个茶叶价格的表格,里面写着几行数字,像是价格和数量。这是只有沈青禾和夏继成能看懂的密码。在苏联接受特训时,他们就开始将情报变成英文字母、数字和汉字交错的代码,隐注在《王云五小词典》里,解码索引则是关于货物交易的手绘表格。这些年来,夏继成和沈青禾的生意不断,情报也不断。夏继成能知道沈青禾的第二个落脚点在货运车行仓库,就是因为看到了她留在账本上的信息。
门外响起敲门声。沈青禾起身去开了门,外面的光线有些昏暗。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帽檐下,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屋外下起小雨,天色渐暗了。屋里亮着橘色的小台灯,温暖而隐秘。
夏继成靠在窗边,沈青禾坐在书桌前。他一边凭记忆背出名单,她一边在纸上记录。
沈青禾很错愕:“二十五个人?这么多?”
“对,比我们预估的多一倍。都是文化界参加反内战运动的领头人。内政部和警局串通好,后天要在回上海的路上动手。所以我们必须提前。”
“我的任务是什么?”
“明晚八点,湖州地下党会有一名同志到货运车行仓库接人,我需要你把这张名单上的人带过来。”
“这没问题。我已经想好了,邵先生可以帮我。”
“邵白尘?”
“对……其实,这个人和我还有些渊源。”
夏继成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
“我也是才知道的,我父母曾经帮过他。上海沦陷的时候,他以为蔚家所有人都死在日本人刀下了。他不知道还有一个蔚青未,被你救了下来……今天又是你……”沈青禾在说自己的往事,但并不悲凉。相反,她得到了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留给她的唯一一份礼物,并且一直牢牢捧在手心。那就是夏继成。
往事如大雨倾盆,片刻间他们任自己沉浸其中,当窗外的雨声清晰起来时,他们的思绪便又回到了这间客栈,这盏小台灯下。
再开口,依然是任务。
“王科达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暂时不会再找你麻烦。但还是多加小心。”
“我会的。对不起,我没有按时返回上海。名单交不出去,也找不到人接应,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留下来了。”
“你不用自责,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沈青禾看着他靠在窗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我本来以为会是警委其他同志来莫干山……”她怀着一丝小心、一丝期待地问,“是你向老董申请的吗?”
“老董派我来的。可能他觉得,以我的身份来莫干山最合适吧。”他说得轻描淡写,也合情合理。说的人一如既往隐瞒了自己的关心,听的人也一如既往相信了。
夏继成:“名单记得及时销毁。明晚八点,你把人带到仓库,送他们上了车,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他事交给我。”
“知道了。”沈青禾似乎是随口问道,“对了,顾耀东怎么样?”
夏继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问题不大,还能吃得下五碗面。”
于是沈青禾也一脸傻笑:“哦,吃得是有点多。”
夏继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笑的是,他被王科达放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你的情况。现在你见了我,也是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