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Scherzo·Op.60(第3/3页)

匈牙利人本以为她在说笑,但欧罗拉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她非常认真。

心思转了转,他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真是可爱的天使呢,小姐,因为真正的肖邦,就要去听他本人的演奏?你要知道那家伙有多任性,开场音乐会简直像在逼他接受痛苦一般……请原谅,我的朋友,看来那句戏言要成真了,以后多弹弹李斯特?”

“……可以催稿吗,弗朗茨?你总不能让我翻来覆去就只弹那么几首曲子吧——改编曲不能算数。”

好气又好笑的李斯特,干脆将这种纠结的心情化成键盘上一段炫技式的即兴。

“写,我写,争取让你每天都不重样!欧罗拉,我觉得弗里德那场演奏会很棒,一个人独宰半场音乐会,多么天才和冒险——你有兴趣和我一起演个整场吗?”

“弗、弗朗茨,你是说?”

钢琴之王只手在键盘上滑出一串利落的刮奏,他轻勾嘴角,笑容宛若神祇。

“和我同场演出,一不小心就会失去自信哦——我见不得在钢琴上摆那些多余的纸张,和我同台,我会丢掉钢琴上的乐谱,全部。”

“我接受,不背谱的音乐家谈什么公演?”

“很好,小姐,我是个很容易就被点燃激情,在琴键上释放的钢琴家——你做好看到我的疯狂,理解并跟上的准备了吗?”

“我接受,我无比信任我的十根手指。”

《月光奏鸣曲》第三乐章突然在普雷耶尔的琴键上砸下一大片汹涌的波涛。

“欧罗拉,一周后,我们也来场惊喜的演奏吧。”

*

距离那天被赶出安亭街38号后,接连五天,肖邦都遗憾地吃到了闭门羹。

每天清晨,在欧罗拉习惯的晨练开始前,他都会去敲开那扇熟悉的门。面色不善的佩蒂特打开门后,一见来人,只接他一句问安的话,便会用力地关上那块漂亮的木板——就和欧罗拉扔他花篮一样,起初几天他站的太近,躲闪不急差点又被撞到鼻子。

肖邦叹着气,将一个牛皮纸袋和一小束满天星放在了门口。

他改了方向,慢慢踱步到落地窗前。透过那一层隐约的纱帘,肖邦可以模糊地看到欧罗拉弹琴的模样,就这样站在窗前听完她整个上午的练习。然后将他的听感记下,连同被佩蒂特罚抄的绅士行为守则,一起放进次日的牛皮纸袋里,附上少女喜欢的花,放在门边。

肖邦隐隐有些困惑,进来欧罗拉练习的曲目瞬间换了个风格。

它们不再私人话,像是音乐会的入选名单里会出现的曲子般,而且口味……十分的李斯特。

不,这是惩罚吧。

欧罗拉知道我不怎么喜欢贝多芬……嗯,这算是我第一次被迫欣赏这么多的贝多芬,还要控制自己挑剔的脾性,给她细心建议“如何把贝多芬弹得更好”。

哦,上帝啊——

拿笔已经很难受了,还要绞尽脑汁去分析贝多芬……毕竟稍不注意他就把心里的批判写到纸上了。

连着好几晚刚要入睡就被贝多芬的轰鸣惊醒的肖邦,听见今天的曲子后,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还未等他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冰凉的水滴便砸在他脸上飞溅开来。

他伸出手仰望天空,云层变厚,天色渐暗,水滴开始变得密集。

是雨,大雨。街上无伞的人群开始狂奔。

肖邦的背贴紧玻璃,脚尖几乎要踮起,他将自己缩进只伸出墙面几寸的窗檐里,紧绷着身子避雨。庆幸自己还戴着帽子的波兰人,心中早已念念有词,他祈求着大雨快些过去,或者小一些也行……

砰砰——

身后的玻璃传来敲击的震动,肖邦愣了片刻,直到再次听见轻叩声才扭过头。钢琴声不知是何时停止的,纱帘被那只弹琴的手掀开,他整整五天没有见过一个正面的人隔着玻璃就站在他面前。

青年放松身体转过来。

他不再在意超出窗檐便会淋到雨,他只想这样清清楚楚地看清她。这么近,仿佛他们之间从未有过芥蒂。

“皮卡,皮卡丘。”

欧罗拉对着她扬了扬嘴角,说出一段怪异的话。

“欧罗拉,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肖邦凑近一些,吐息在玻璃上烙下一小片水雾。

少女安静地望着他,琥珀色的眸子里似乎藏满了夏夜的星空。

她抬起手指,示意青年看看身后。失去定点的纱帘再次垂落,将她的身影蒙上一层白雾。

肖邦迟疑着回过头,发现周围早已没有雨水下落。

他怔愣在为他打着伞的佩蒂特跟前,舌头似乎打了结,根本不知要说些什么。

“跟我进去吧,弗里德里克·肖邦。”

雨,似乎总能给他带来些好运气。

时隔多日,当肖邦再次能踏足这间屋子时,他发现自己的心中萦绕着万千情绪。

“嬷嬷,今天中午,我们吃川菜吧。”

钢琴前的少女轻描淡写地飘来一句话,引得青年脱去外套的手一滞。

他扫了眼壁炉上的座钟,快到饭点了。

这是……邀请他留下来公用午餐的意思吗?

许久未见笑颜的波兰人心中骤然放晴。

只是……

“皮卡丘”和“川菜”,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