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从什么地方开始,从什么地方结束(第7/9页)

“为什么?东正集团为什么要这么做?”杨望杰问。

“你有没有觉得奇怪的地方?”

“什么奇怪?”

“有人说,曾经,沈写意在厉氏工作时,是她极力主张与东正的合作计划。那个时候,她正和厉择良走得亲密,而沈家和东正又是世交。”

“那又怎样?她可能只是帮个忙。”

“望杰,你真的没有串联起来?蓝田湾、辉沪、正源,哪一样和她没有关系?你不觉得这完全是她为厉择良设的一个套?”

杨望杰猛然抬头,“不可能!”

尹宵又说:“沈写意让厉氏与东正合作蓝田湾,一下子就要了那么多钱,让厉氏前期投资。为了沈写意,厉氏和辉沪闹翻。然后在拍卖会后,厉氏陷入资金困境,是她自告奋勇去找正源贷款。若不是这样,你觉得以厉氏的根基,真的找不到一家银行贷款?然后将蓝田湾断水的消息放出来,厉氏震荡,再使正源出来翻脸不认人,最后压轴出场的是詹东圳,三管齐下,还怕厉氏不倒?”

“不可能。”杨望杰错愕着,又重复说了一次。

她和孟梨丽交好,是偶然。

她恰好认识詹东圳而已,所以与东正集团的关系也是偶然。

她和朱安槐之间,不过是律师和被告的关系,她只是想要为那位女性伸张正义,一定还是偶然。

“不可能……”他又喃喃自语了一次,却是再也没有上一句有底气。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早说过沈写意不是一般的女人。厉择良害死她父亲,害得他们沈家家破人亡,如此的杀父灭门之仇,岂有不报的?”

“可是……她不可能,因为她根本失忆了。她一切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去找厉择良报仇呢?”

“失忆?”尹宵微微张嘴。

“她出过车祸,对过去是失忆的。”杨望杰解释。

“一切都忘了?”

“不是,好像记得一些,又不记得一些。”

尹宵听后,怔了稍许,不可思议地笑了,“这种桥段你也相信?有没有失忆,除了她自己,谁知道?”

“厉择良,你的尊严?”她冷嗤。

“写晴疯了以后,你想过她的尊严?”

“我父亲因你而死,你想过他的尊严?”

“我自杀之前,你又可曾顾全过我的尊严?”

她瞪大了眼睛,一句一句地质问他,满目悲凉却一滴泪也没有。

“我曾经是那么敬你爱你,甚至将你视作我人生唯一的依靠,可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你就那样活生生地剥夺了我的一切,赶尽杀绝的时候,你皱过眉头没有?你有过迟疑没有?”

以前等不到他的答案,而今要是等到也无济于事了。

写意又说:“其实,你谁也不爱,只爱你自己。”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演戏。”他淡淡地说。

“是。”

“哦,我都忘记了,你大学时不是你们话剧社的台柱子吗?这本事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你让詹东圳陪你演这么一出,有什么代价?”什么代价让詹东圳也抱着鱼死网破的心态,来报复厉氏?

“和你无关。”

厉择良忽然冷嘲:“难道没有让你嫁给他,或者陪吃陪睡?你不是很善于这个吗?”

她咬了咬唇,却又立刻恢复神色,淡然一笑,“厉择良,再世为人的沈写意不一样了,你这样一点儿也不会激怒我。我和他有什么协议,不用你操心。”

语罢,她又去拉开手袋,这一回,他没有再使劲阻止她。于是,写意轻易地挣开他的手,将那个浅绿色的首饰盒拿出来。

这是那日他给她的戒指。

“厉先生,承蒙错爱,这东西只能送还给你。”

地铁到站,自动门打开,已经没有人上下了。

她将东西递给他,他不接。

“我们在一起的这半年里,你一步一步报复我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迟疑?”他问话的时候,凝视着她的双眼。

他发色浅,衬着皮肤有些白,而那双眼睛也是浅浅的棕色。可是此刻,眼睛却变得深不见底,两边的眸子似乎着墨一般,要将人的心魄都吸进去。

写意微启嘴唇,迎着他的视线,吐出两个字:“没……有……”

他闻言,合上眼睛,嘴角微微一抽,竟然笑了笑。

眼眸睁开,满目悲凄。那样的神色让人刻骨铭心。

写意再一次将盒子递到他的手边,他依旧不接。

她轻轻一松手,任由东西掉到地上。盒子盖弹开,那枚六爪的婚戒从里面跳出来,蹦了一下,刚好碰到椅子脚的金属架上,当的轻轻一声脆响,随即落到地上,转了两圈,滚到一边。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下了地铁。

戒指落地的瞬间,她从他眼前抽身离去。

他背对着站台,没有回头。

不知是不愿还是不敢。

他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恐怕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厉择良感觉害怕,可惜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转身,如今却做不到。如果回过身去,看到的仍然是她决绝的背影,情何以堪?

最后一句决裂的话,几乎撕裂他的心。在她回答他之前,中间间隔的短短一秒钟,他曾经有一种冲动,宁可舍弃一切东西,付出任何代价,只要……只要换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可惜,那曾被他深吻过的双唇,曾噘起嘴向他撒娇的双唇,微微一闭一启时发出“没有”两个音后,毁灭了他最为微小的希冀。

小时候的写意笑起来,右边有酒窝,左边没有,特别是缠着他,“阿衍、阿衍”这样叫的时候,笑得好像一朵盛开的花。

而今,什么都没有了。

地铁又合上门,缓缓地发车。窗外从站台的明亮,转换成了一片漆黑,玻璃上映出他的脸。忽然,他就想起那个场景,她说他们第一次遇见的场景,就是那么一瞬间,心明似镜,所有都记起来了。

也是在地铁里面。

他在去B城念高中的时候,就坐过一年地铁上下学。那天早上,一个女孩牵着她的母亲一起挤上车。母亲似乎身体状况不太好,就近的一位小伙子站起来,让座给女孩的母亲坐。

就在女孩牵着母亲朝那个座位挪动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却一步踏过去,“哎哟,这么舒服的位子居然空着。”

说罢,他迅速坐下,他明明知道是别人让的座,却毫不介意地自己争了去。

女孩说:“那是让给我妈妈坐的,她闪着腰了。”

“我的腰也闪了。”中年男人不屑地说。

于是,大家有些尴尬。

女孩倔强地咬紧下唇,气极了却无可奈何。

母亲说:“写意,算了,妈妈的腰不疼。”

旁边的人,都是忙着上学上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出来说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