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入弦(第2/5页)

他窒了窒,恨她不知悔改,点头道:“你尽管梗脖子,要不是我早有安排,你这会儿都被别人拆吃入腹了,还有力道在我这里回嘴!”

她面对他,心里真的不好过。简单的生活变得一团糟,到底拜谁所赐?她孤凄地坐在床沿上,手脚都很酸软,使不出劲来。可是得走了,擦了黑,孤男寡女在一间屋子里不好。只是奇怪,见不到他想他,见到了又觉得不适,只想快些离开。这种纠结两难的心情别人体会不到,也可恨至极!

她闷头下踏板找鞋,“夫子救我一回,虽然是为了维持原计划,我也还是得谢你。”想了想抬起头来,“韩云霁是你的人吗?大王的部署落空了,岂不是要来寻你的晦气?”

他还在为她的前半句话耿耿于怀,抿起唇看着她。她现在就在他面前,可是冷若冰霜,激得他彻骨地疼。他胸口堵憋得厉害,缓缓吸了口气道:“细腰,你要我怎么做才能原谅我?”

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扶着矮柜趿上鞋,低声道:“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什么原不原谅,我原谅你怎么样?不原谅你又怎么样?莫非你还能带我私奔不成?”

话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竟然带着莫大的希冀。她回过身来望着他,多希望他说好,可是她看见他满脸的挣扎,看见他半握的拳。他下不了狠心,她再次失望。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争气,面上决绝,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一再地想给他机会,一再地遭受打击。她伤心又愤怒,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冷酷?也许太学里的时光只是他为了笼络她做的戏,她在他眼里终究什么都不是。

她咽下苦涩微笑,“你看,我不过开个玩笑,竟把夫子难为得这样。夫子深谋远虑,这趟也必定能够妥善解决的。学生药性还未散,乏累得厉害,这就回园子歇着去了。夫子若见了广宁王殿下,不要把事情告诉他,免得他担心。”

他悲极了,听她这席话,人像泡进了卤水缸里,咬牙道:“你倒会替慕容珩考虑,可你没有想想,这回若是换了二王,他能不能护你周全?不要张嘴闭嘴广宁王殿下,我听得恶心!你们搂搂抱抱,不是亲热得厉害吗?到了紧要关头该是他替你遮挡,为什么反倒是我这不相干的人?”

“我没有求你救我!”她索性做个白眼狼,恨起来便反唇相讥,“我的死活也不劳夫子操心,你既然已经放手了,那就请放得彻底一点,不要弄得大家难堪。”

他脸色惨白,人几乎要打起摆子来,连连冷笑道:“你说得好!我真后悔刚才太君子,叫你这会儿有劲和我抬杠。”他出手捏住她的下颌,“谢弥生,你最好保持你的高风亮节,将来不要犯到我手里。否则你今天这些话,来日我必定加倍讨回来!还有,你说晚了一步,你的广宁王殿下早就接到消息了。不告诉他,我怎么利用他铲除大王?圣人行将就木,大王还做着受禅梦呢!现在动手正是时候,你和二王成婚,圣人一晏驾,皇位自然落到二王头上。我给你个皇后做,你还有甚不足?”

他说到伤心处,眼圈都红了。果然教出了个好徒弟,耍起狠来一点都不输他。现在完全没有了甜蜜的感觉,满肚子都是苦水。爱情到了这份上,原本应该收手才对。可是不,越发痴缠,像中了毒,欲罢不能。

她厌恶他这种充满攻击性的动作,一把隔开了他的手,高抬起下巴哂笑,“你会把得来的天下拱手让人?不要告诉我,你费尽心思是为了成就二王。”

他的心上结了一层冰壳子,连发声都变得艰涩迟缓,“如果我说,我如今机关算尽只是为了夺回你,你信吗?”

“这话问你自己,你相信吗?如果我不姓谢,没有这高门大户做后盾,夫子会看我一眼吗?如今我明白了,人要有自知之明。我的那点心思不过是奢望。夫子志存高远,哪里是我能左右的!夫子也曾说爱我,可是我有多重的分量,自己心里知道。”她略凑近他,摄魂一笑,“其实夫子待我,不过如此。”

她再也不相信了,不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人,忍情忍性到如此,愿意眼睁睁看着心上人坐进别人家的青庐里。除非是不爱。是啊,他不爱她,她一直以为至少会有一点点的感情,可是现在看得明明白白,半分也没有。他坚定地向他的理想进发,利用她,利用二王。因为一小撮王府护卫起不了大作用,二王和大王同是京畿大都督,有了手握实权的人做挡箭牌,才能名正言顺。

慕容琤知道,她对他的心是掳掇不起来了。既然不能相爱,那就相互憎恨。即便是焚心后的焦炭,也要在有限的生命里留下爱过的痕迹。

他慢慢吊起嘴角,火光照亮他的脸,眼神专注而锐利,“你还有多少伤人的话,一并说出来吧。我既然告诉你我爱你,就一辈子不会变。你信也罢,不信也罢,我自有主张。这两天有场大变故,你哪里都不许去,乖乖给我留在卬否。若叫我知道你敢乱跑,我拗断你的腿。咱们之间且没完,等我料理了大王,再来清算我们之间的旧账。”他指着门外,“去,回卬否去!”

弥生现在倒可以平心静气地咀嚼他的话,男婚女嫁后还谈什么完不完,他大抵也只有放狠的能耐了。

她笑靥如花,不得不提点他,“你别忘了王家女郎,夫子难道不讨好她,借以赢得琅琊王氏的鼎力相助吗?”

她说完,挽着纤髾扬长而去。他看着那身影逶迤走远,脚下踉跄着几乎站立不稳。他在她眼里已经如此不堪,要靠着裙带关系巩固地位。她现在都是淡淡的,怨而不怒,这比胡天胡地的吵闹更伤人。走到这步,完全是他的错。他算错了时机,也算错了她的承受能力。年轻女孩子视爱情高于一切,遇上同样的事,大部分会为爱妥协,可是她却没有。她变得强硬果敢,再不是以前那个闷吃糊涂睡的傻丫头了。

不过伤春悲秋,留待以后吧!他坐到书案前研墨蘸笔,眼下当务之急就是解决东柏堂那个大麻烦。大王的秉性他最知道,佳人在前,求而不得,简直生不如死。韩云霁口若悬河,要搪塞过去不是难事。大王这会儿正抓耳挠腮,他这里只要写封信,表示寻了机会会将弥生悄悄送去,以他的桀骜自负,定不会起疑。那么大的北宫园子啊!如果他把侍卫通通遣到园外,就算出了事,一时半刻也就不了位,给行刺留了足够的时间。再加上云霁的手段,要杀他,轻飘飘就能办到。

成败在此一举,这趟若是失算,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他收势顿住笔锋,把狼毫重重掷到地上,吩咐人把信送到北城去,再请广宁王殿下过府来议事。这个泥菩萨这回总算有了刚性,也晓得冲冠一怒为红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