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流连(第2/4页)

隔了一阵听不见声响,正奇怪,屏风后面两个婢女一前一后走出来,捂着嘴,两颊酡红。

沛夫人立起来,“怎么了?”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忸怩。沛夫人眨眼就明白了,难免有些尴尬,咳嗽了一声看看慕容琤,打着哈哈道:“殿下大婚事宜都筹备好了吗?我进府,倒没见有什么大动作。”

呼吸牵连着心肺,无一处不剧痛。慕容琤恨到极致,煞白了脸,一手按着胸口,一头勉力挤出笑容敷衍,“我旧伤未愈,婚仪要用的聘礼都差下人置办,自己便不过问了。至于府里布置,先张罗了弥生的婚宴,后头再说我自己的。”

他面色不好,沛夫人只当他伤势发作了,忙道:“殿下不适吗?是坐得久了吃力了?哎呀我疏忽了,殿下身上不好,还叫殿下在这里陪我闲话。快来两个人,送殿下回园子去。”

他摇头道不碍的,这会儿哪里能安心离开?里间没有下人,弥生又卧在榻上。慕容珩再不中用,揩油总归还会。想到这里背上直起汗,咬牙切齿地在心里骂了句阉竖,贼心不死实可恨!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无能为力,短期内也都无能为力。

他不知道放任下去是什么结果,他的弥生,就要沦为别人的盘中餐了。他支撑不住脊梁,颓然倒向椅背。只觉整个人都是苦的,从舌根到心头,蔓延至全身。

沛夫人亲自替他续了茶水,只不过更关心次间里的情形。到底还未进洞房,何况恩师还在这里,出了格看相不好。她悄悄召两个丫头来,挨到一边问:“里头唱的哪出?怎么都出来了?”

元香低声道:“殿下和女郎说私房话,咱们在一旁,怪臊的。”

沛夫人白了她一眼,“臊就出来了?原想把你们留在女郎身边好生伺候,如今这样还指望什么?不成话!”

两个丫头颇委屈,“殿下还亲女郎来着。”

沛夫人一听头更大了,忙不迭要捂眉寿的嘴,“真真作死!”

若是心能看得到,这会儿大概已经血肉模糊了。足够了,他已经到了临界点,再待下去很难保证不做出什么失仪的事来。他扶着把手起身,冲沛夫人作了一揖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办,就先告辞了。夫人安心住下,有什么需要只管嘱咐仆婢,好歹别客气。”言罢也未等人来搀扶,自己朝门上去了。

每一步都是踏空,他走出卬否,神识被抻得四分五裂。

事到如今怎么补救?回首看那寂寂的院落,居然抑制不住地泪如雨下。他错了,可是难以挽回,他注定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弥生不知道别人的大婚怎么筹备的,反正她一直事不关己,日子照旧那样过。

端午之后一天热似一天,梅子树根上坐不住了,就挪到屋檐下去。弥生转回身北望,穿过檐角,能看见静观斋里八角亭的盝顶。

昨日近在眼前,明天就是大不同的了。她圈起双臂把脸扪在臂弯里,脑子好乱,乱成了一团麻。自己那么多的不舍,夫子似乎是感受不到的。他现在很忙,上次称伤在府里歇了近一个月,如今大王死了,他也应该复出了。圣人接连损失两子,对剩下的嫡系自然寄望甚高。弥生听说他进了官,拜大司马,领并州刺史。如今总算大权在握,可以喘口气,再也不用瞧人脸色了。太学祭酒成了挂的虚职,那里不过是途中的一个落脚点,现在难得再去了。几位得力的师兄也提调出来,正大光明追随左右,越发让他如虎添翼。

他不再来看她了,大婚在即,大约也忙着王宓那头的事。毕竟琅琊王氏不是普通的小门小户,等闲怠慢不得。弥生知道缘故,心里仍旧不是滋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瞒不过自己。她也吃醋,嫉妒成狂。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罢了,他不来也好。再相见,恐怕自己会忍不住咬下他一块肉来。

婚期就在眼前,阿耶也从外埠赶过来了。男人有男人的交际,阿耶是重臣,常年替圣人巡狩,这趟回了邺城,朝中的同僚们要一一拜访。弥生看得出阿娘比她还紧张,忙进忙出的,有些摸不着套路。常对着满屋子妆奁发呆,在担子中间来回地穿梭,唯恐漏了什么,一遍遍把收拾好的箱笼重新翻出来清点,不厌其烦。

那天在裁衣铺子定做的钗钿礼衣也赶制好了,佛生取了亲自送来。阿娘心里正为喜事高兴,脾气没那么大了,见了面也算好声好气,没有过多难为佛生。只是阳夏的嫁妆里也备了曲裾深衣,两套喜服难以取舍,最后放在一起对比,到底邺城的手艺人本事好,略胜了一筹。

大家都忙,唯独她恹恹坐在那里。阿娘看她魂不守舍的,便过去瞧她,温声道:“外头待久了,仔细晒黑了脸。傻愣愣在这里坐了一天了,究竟想什么呢?心里有事,同阿娘说说。”

弥生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嗫嚅了下,重又低下头去。

沛夫人和佛生面面相觑,佛生到底做过亏心事,来前战战兢兢的,后来见弥生谈笑如常,料着当日的事并没有被戳破,心里才安定下来。她庆幸着还好没成事,如果便宜了大王那短命鬼,弥生这会儿可亏大发了。现在嫁二王才是对了门路,总不见得死了大王死二王吧!因对沛夫人笑道:“家家不要担心,大抵是女儿临嫁前的惆怅。”她敛裙蹲下来看弥生,轻声道:“我前头打探过,二王府上姬妾虽多,没有特别得宠的。你过去了是当家的主母,要是有人胆敢犯上,你按着心意处置就是了。二王听你的话,绝不会多说半句。就是那生养过的三房人得费些脑子,不过要打发了也不是难事。夫主跟前多说几句,什么都有了,你还忧心什么?”

弥生烦恼的不是这个,内情也不能同她们说,只得笑了笑站起来,“我是觉得屋里闷,在外面好透气,哪里是阿姊想的那样!”复又问:“十一殿下的病症怎么样了?那天说发作了,现在可好些了?”

佛生笑得有些尴尬,点头应道:“吃了几剂药,近两天好多了。就是如今瘫在床上,连人都做不成了。你们大婚他来不了,来了也空惹人笑话。”

“笑话什么呢!”弥生道,“屋子里关久了不好,阿姊要带他多出去走动。看看外面风景,心思也开阔些。”

佛生叹了口气,“他自己看不开,总觉得别人瞧不起他。我的话他要是能听,我眼下也不会那么艰难了。”语毕又笑,“说起来真是弄人,咱们姊妹,如今竟成了妯娌。等你们大婚后,我见了你还要叫一声阿嫂呢!”

弥生老大不好意思,咕哝着:“什么阿嫂,我还是照旧就管你叫阿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