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三合一)(红包掉……(第4/5页)
微凉的晚风送来娇细的管弦声,渺远微弱,又不绝如缕,仿佛给梅林蒙上了一层蒙蒙烟水。
豫桓明珪精通音律,听出那乐声的高妙,不由驻足聆听。
阮月微母亲是南人,她本人也出生在江南,听说太子为了她专程从江南请了一批乐师来,比内教坊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谓用心良苦了。
待一曲奏完,他方才举步向馆中走去。
雕梁华栋的华堂用一架二十四牒描金青绿山水屏风隔成两半,青山绿水的间隙,隐约透过斑斓的色彩来,女眷的言笑声越过屏风传入他耳朵里。
今日太子夫妇宴客,太子接待男宾,太子妃款待女眷,男女之间用一道屏帷隔开,就算分席了。
虽说男女七岁不同席,但本朝男女大防向来没那么严格,没人大惊小怪。
桓明珪步入堂中,向四周扫了一眼,只见堂兄弟几个都在,此外还有几个着白衣的年轻人——众所周知太子雅好诗文,在东宫中设文学馆,网罗了不少才学兼人的年轻人为幕宾,筵席上自然少不得这样的人奉承,届时泼墨挥毫、联句作诗,若能得几首佳作流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高坐上首的太子望见他,笑着撂下酒杯:“你这小子终于来了,叫我们好等。今日定要罚你几杯。”
在座的庶皇子、宗室郡王和公侯世子们,纷纷附和,笑着要罚他千杯。
只有一人不发一言,兀自喝着酒,冰雕似的,仿佛周遭的谈笑都与他无关——桓煊不喜游宴,这样的场合总是能免则免,实在推拒不得,便自顾自饮酒。
桓明珪简直从未见过如此无趣之人,用眼梢瞟了他一眼,招来个内侍:“替我在齐王殿下旁边加个坐榻。”
桓煊这才撂下酒杯,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这就是混不吝的好处,无论他做出多出格的事来,也不会有人与他认真计较。
当然,这和他生了副好皮囊也不无关系,同样的事由脑满肠肥的陈王做来,就惹人嫌了。
太子也喜欢这堂弟,笑着问:“今日又去哪里冶游,怎么来得这样迟?”
一旁有人揶揄:“看他只带了个亲随微服出门,定是又去探幽寻芳了。”
德妃所出的七皇子才十二岁,好奇地问道:“冬日百花凋零,六堂兄也是去赏梅花么?哪里的梅花,开得难道比太子殿下这里还好?”
众人都哄笑起来,那少年不明就里,却知道自己多半说错了话,红着脸低下头去。
桓明珪自罚了一杯,放下杯子笑道:“诸位别说,小王今日没去探幽寻芳,只不过是去东市沽酒,不过奇遇当真有。”
“怎么,又遇上绝代佳人了?”先前那人又道。
桓煊一点头:“叫秦世子猜着了。”
有人嗤笑一声,却是个面如傅粉的绯衣少年。
太子兴致盎然道:“十郎,你笑什么?”
“那日在青龙寺,堂兄偏指着一个女子说是绝代佳人,可那佳人戴着帷帽,连脸都看不见。”
太子道:“这回我得替六郎说句话,别的事物他兴许会看走眼,美人可从来一看一个准。”
桓明珪装模作样一揖:“多谢殿下替愚弟主持公道,还愚弟一个清白。”
太子命内侍斟酒,笑道:“你不必谢我,满引此杯即可。”
桓明珪爽快地一饮而尽。
绯衣少年气鼓鼓道:“青龙寺一个绝代佳人,今日东市上又一个绝代佳人,看来这绝代佳人也不怎么绝代,没几日就出了两个,还都叫六堂兄给撞见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有个白衣士子凑趣道:“盛代出佳人,原是天子仁德,物阜民丰,百姓得以安居,才有佳人出世。”
众人都觉这话阿谀太过,酸得倒牙,但也没人与个白衣幕客过不去,也不能反驳,打着哈哈便过去了。
桓明珪道:“绝代佳人倒也没那么不稀罕。”
他顿了顿,卖了个关子:“这就是小王方才说的奇遇了。”
太子笑骂:“话都说不利索,看来是酒喝得不够多。”
向内侍道:“替豫章王换个大点的杯子来。”
那内侍也是个促狭的,笑着应是,转头捧了个巨觥来,足能装一升酒。
桓明珪一见便嚷道:“使不得使不得,太子殿下饶命。愚弟这就招供。”
顿了顿:“今日东市上遇见那佳人,与当日在青龙寺望见那佳人,原是同一个人。”
众人都啧啧称奇:“世上竟有这样的巧事,看来这佳人与你缘分匪浅呐!”
一直在旁自顾自饮酒的桓煊,脸色却微微一变,放下了酒杯。
他忽然想起昨日听那猎户女提起过,她今日要去市坊。
陈王方才一直插不上嘴,这会儿才挤眉弄眼地道:“后来呢?这样的绝代佳人,我不信六郎你能放过,改日我去你府上,可不能藏着掖着……”
他不做表情还好,如此作态,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了一处,越发显得猥琐。
众人一听,心中不由暗道,这混不吝也有三六九等,风流和下流一字之差,就是霄壤之别。
桓明珪道:“小王可做不来这等牛嚼牡丹之事,如此佳人岂可随意唐突。”
陈王重重地哼了一声:“不过是个女子,六堂兄能看得上她便是她的福分了,难道还要沐浴焚香才能碰她不成?”
桓明珪道:“莫说沐浴焚香,若是能得佳人青睐,我必定构玉堂,结绮楼,植兰圃,树梧桐,万万不能辱没了她。”
陈王嬉笑道:“听六堂兄这意思,倒像是要娶人家呢。”
桓明珪道:“她敢嫁,我有何不敢娶。”
他生性不羁,说起话来没边没沿。
不过他若真要做这荒唐事,也没人拦得住他,桓家每代都要出一两个情种,上一代就是他父亲,为了娶个沦落风尘的罪臣之女,连太子都不做了。
众人将信将疑,都笑他痴心。
桓煊想起山池院那荒颓萧索的景象,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转念一想,不过是个一贫如洗的猎户女,能有个容身之处大约已经喜出望外了,难道非得兰房桂室才配得上她?
也就是桓明珪这种痴人才能说出这样的痴话。
不过众人的好奇心算是被勾起了,都道:“看来那佳人确实非同凡响,竟能让豫章王动娶妻的念头。”
屏风另一头,一众女眷也被吊起了兴致,纷纷停下笑闹,侧耳倾听屏风对面的动静。
清河公主撇撇嘴:“这些男子好生无趣,只要聚在一处,再喝上三杯酒,嘴里就没有好话。连太子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她是皇后嫡出的长女,身份尊贵,也只有她敢连太子弟弟也一块儿骂进去。
新安长公主笑道:“三郎却是个正经人,方才他们胡言乱语我都听着呢,只有他没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