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九死一生(第7/9页)
樱子看着她微笑,就是不说话。
施云无奈地耸耸肩,然后目光落在我的脸上:“你好?”
忽然之间,我的嗓子哑了:“你……你好……”
施云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樱子说道:“他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你不认得他?”
施云摇了摇头:“也是夸父农场上的吗?”
“是啊。他的确在夸父农场待过一段时间。”
施云脸红了:“对不起,我真的认不出来——不过,成哥一定认得你……”
我忽问道:“成哥?”
“对啊,当然是程成了,你不会连他都不知道吧?”
我看着樱子,樱子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这都是怎么回事?”
樱子只是朝着施云一摆手:“你继续研究给老白升级吧。”便扯着我离开了。
我心中充满了疑问,施云这是怎么了?待我走出几十米,还能看见她站在门口望着我们。我多希望她能一眼认出我来,但这不过是我自己的奢望,我纵然说自己是程复,她一定也不认得了。
她被送进了夸父农场,记忆也一定被修改过吧。
“我越来越怀疑这个村庄的真实性了。”
“怀疑便怀疑吧,你们人类不是提倡怀疑一切吗?”
“我在梦里,对吗?”
“我又不会做梦,怎么知道什么是梦?”她扯着我,步伐逐渐加快。我不用问她将带我走向哪里,因为路的尽头只有一座小院,院子里有四间木结构的连体房屋,屋子前面是一棵五六十年的大柳树,柳树叶子已经落尽,树下放着一个摇椅。房屋之下,是两排干枯的豆架。
太熟悉了。
最右侧房间的窗帘上,映着一个女人伏案的影子。
我心中热血沸腾。
妈妈?
我还不敢肯定,但是随着我们逐渐走近,忽地,豆架一动,便看见一只黑猫蹿上窗台,三蹦两跳就上了房顶,谨慎地盯着我们。
是了,这是硅城里我见过的院子,这是妈妈的院子!
猫的动静,似乎引起了那影子的注意,它晃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走到窗前,掀开了窗帘。
是的,真的是我妈妈。
她摘下老花镜,看着窗外的我和樱子。
她放下窗帘,喊道:“小复!”
妈妈认得我!
樱子忽然拽住我的手,不让我推门进入。忽然,最左边的房间里传出来一声回应:“妈妈?”
本已经迈出的脚,仿佛生了根。
“你那小朋友来了。”
“知道了妈妈,您快去休息吧——哎呀,倒水的事儿就不用麻烦您了,快去休息……对……哎呀,放下吧,不劳您操心,我一会儿和他们去外面转转。”
里面传来一阵窸窣之声。“快穿上,外面冷!”
“我知道了,妈妈,我也不是小孩子,您儿子都30了!”
“哼,你也知道自己的年纪,我看得出,颂玲对你有意思,你怎么总是躲着人家?”
“哎呀,我的妈呀……您快回去休息休息,我保证明天,就不劳您操心了……”
妈妈的影子又回到了最右边的窗帘上。
这不是梦,又是什么?
我怎么还没有醒来!
门口的灯被打开,黄色的光芒照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像洒下一层金色的沙子。
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拉开,门帘一掀,便走出一个男人来。
他披着一件蓝色的毛绒军大衣,戴着一顶空军大檐帽,脚上是一双黑皮靴。长方形的脸庞,一双眼睛尽管在夜间,也是炯炯有神。
多么熟悉的一张脸呀。
他竟然是,程复!
我一阵眩晕,只是感觉到手中传来了樱子给我的力量,才让我不至于跪倒在地。
“是梦,对吗?”我向他问道。
他伸手在我肩膀上拍了拍:“是梦也早该醒了。”
“这……那我又是谁?”
“你是谁,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他笑了,没有嘲笑的意思。
“我是程复!”
他脑袋向前一探:“你如何证明你是程复?”
“我……我身体里是程复的记忆!”我拉着樱子,“她可以证明!”
他哈哈一笑,声音爽朗。我平时是不会这么笑的,他不可能是程复,他只不过用了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是已经在利莫里亚被毁了吗?那么,这具身体估计也是假的。
他是慧人?
他钩住我的肩膀。“走,我们爬山去!”他语言温和,虽然我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我并不反感他,竟然还生出一丝亲近。这真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我被“自己”搭着肩膀,沿着屋后的小路,向那山峰上面走去。
此处无风。
我们爬了约莫百米,站在一处平缓的山坡上,俯瞰着村子的璀璨灯光。月亮高悬于我们的头顶,发出淡淡的蓝光,缓缓转动。
樱子比我们爬得快,在前面找着安全的路,见我们站着不动,便远远站着等我们。
“我们有20年没有一起爬山了,我们爬的最后一座山你还记得吗?”他说完,看了我一眼,白色的哈气,一喘一喘地从口鼻里喷了出来,见我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兀自答道:“是凤凰山。你小时候太喜欢爬山了,喜欢得要命,这肯定是遗传我的……”
我身子一颤。
“爸?”我竟然脱口而出。
他转头看着我,眼睛中莹莹泛光。
“小复,你做得很好。”
他竟然承认了,这令我更加诧异,这都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的,你怎么会是我的父亲?”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就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竟然能有一天以这种形式和你见面。我用了我儿子的身体,而我的儿子,却用了别人的身体。”
“二十年前,你不是已经死了!”
“是啊,我死了!”
“可是?”
“孩子,我带你来这里,就是想给你讲讲我死之后的经历,这经历匪夷所思,你若不信,便当作一个故事听听也无妨。”
他憨憨一笑,拍着我的肩膀:“你小时候,最喜欢听我讲故事了。”
4
我的确是死了,可我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甭说你无法理解,我也无法理解,我的死因,或许只有杀死我的人才知道。而且,我知道自己死了的消息,还是在很多年以后了。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是以一种奇妙的形式存在着。你可能想象不到,谁也想象不到,我竟然是老鼠。
一只老鼠,自认为自己是曾经东北亚防区的程成,这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当我从一面铁勺中看到自己的模样时,你很难想象我当时的情绪是多么崩溃。狭小的厨房对我来说,变得硕大无比,我无所适从地奔走。我以为自己处在噩梦之中,但我百般验证,自己不是在做梦,我真的成了一只老鼠,一只丑陋的灰色的大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