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番外·昨夜微霜初渡河(第5/16页)

她当他是哥哥,他只能是哥哥,必须是哥哥。多一点的念头都是罪恶的。

匆匆擦干身体,还是她的浴巾。睡衣里有一条内裤,尺寸刚好。江沁她们有一年送他的生日礼物,就是性感内裤,现在的女孩子一个赛一个大胆、能闹,她一定是跟江沁学“坏”了。

江岚不住地抬眼看钟,原来男人洗澡也这么慢。书的一角要被她揉破了,人还没出来。她要找点事情做,做点什么呢?才八点半。离睡觉的时间还早。或许可以打牌,可她翻遍了,没有牌。听音乐?她去翻唱片,全是情歌,夜里听情歌才要坏事。那就做点吃的?刚才他好像没吃什么东西。可她不会,除了煮咖啡,她什么都不会做。

江绍澄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江岚在煮咖啡。他走到她身后。虽然用的是相同的洗发水、相同的香皂,但那气息在他身体上酝酿后,散发出来的却是他他特有的味道,男人的气息。

江岚心头一窒,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转身想逃,却发现闯到了他胸前。他没躲,却忽然俯下身。她知道他个头高,只是从前没觉得会高出自己那么多,像一座山。事到临头她也慌,没接过吻。荣季珩又很乖巧,从来不会逾越,连手都不曾拉过。据说每次约会都要向上司报备,他敢才怪。

近得她不能呼吸了,索性闭上眼。

“烧东西也不看着炉子?太危险了。”他关了火,直起身,“大半夜的喝咖啡,还要熬夜?”

会错意了。江岚的眼睛猛地睁开,难堪。她怎么会以为哥哥要吻她?

“嗯,习惯了,忘了已经放假了。”她慌忙间总算找到借口。

咖啡煮好了,没人喝。她倒了杯奶,捧着玻璃杯。

“还合身吧?”她问。

睡衣,还是,内裤?他自动屏蔽了内裤,低头看了看睡衣,“嗯”了一声。其实是把两个问题都回答了。

江岚看着他的衣服微微笑起来。难为她在商场里转了半日,深色怕老气,浅色怕他不爱,花色配他又轻浮,最后还是挑了不会出错的格子款。内裤的尺寸更头疼,营业员问什么号,她如何知道是什么号码?体态均衡,身高六尺二,在一众东南亚人居多的地方尤其显高。拿不定主意,要了中号。营业员又问她要什么款型,在她面前摆开一排,才知道男人的内裤学问不比女生简单。挑了个中规中矩的。等营业员包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江沁和四婶,她逃也似的离开了,钱都忘了付,差点被人当成贼。可为他挑选东西时的心情呀,紧张纠结惊慌,又那样快乐。

才九点,还有的熬。

“上次演出的相片洗出来了,哥你要看吗?”她终于找到了件正经事情。

他点点头。

江岚趿着拖鞋进了卧室里,雪白的脚,刷了淡粉色的甲油。她从橱柜里抱出好几本相册出来。长得漂亮的女孩,人人都愿意给她照相,仿佛错过一天的美丽都是罪过。

相册有点分量,她坐下时没控制好距离,一下就坐到了他身边。

挨得太近了,腿贴着腿。但再挪开,显得太刻意了,她装作不在意。很多兄妹很大了,都是亲密无间的。

身体的温度很快就透过了薄薄两层,互相传递过去。有点热,她擦了擦鼻头渗出的汗。

是学校话剧社的演出,《仲夏夜之梦》。华丽的舞美,舞台上是张张青春洋溢的脸。离他很遥远。

“你演谁?”

“海丽娜。”

江绍澄眉头动了一下,“我以为你会演赫米娅。”

她摇头,“我其实想演波顿来着。”

他眉头蹙起,忍不住看她一眼。波顿?那个被变成驴头的?

见他不信,她信誓旦旦,“真的,我就想戴那个驴头。”

他唇角扬了扬,像是笑了。低头翻到下一页,是她的特写。长发披肩,海藻一样,秀发如云,戴着花冠。浓重的舞台妆,没有掩盖她的天生丽质,反而在光影下透出了一丝冶艳来。雪白的演出服,低胸的,腰间戴着束腰,把胸前托得鼓胀。他的笑隐去了,眉头锁起来。

江岚觑着他的脸色,不知道哪里让他不满意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到那张相片。是社里暗恋她的一个学长拍的,因为偏爱,给她拍了很多特写。光与影下,她侧脸的线条柔美而清晰,胸口饱满,像要挤破的水蜜桃。她还挺喜欢这张,因为她真像海丽娜,爱而不得。她甚至不如,她永远都无法宣之于口。

她这时候的台词是什么来着?“我是你的一条狗,狄米特律斯;你越是打我,我越是向你献媚。请你就像对待你的狗一样对待我吧,踢我、打我、冷淡我、不理我,都好,只容许我跟着你,虽然我是这么不好。在你的爱情里我要求的地位还能比一条狗都不如吗?但那对于我已经十分可贵了。”

她不大喜欢这段台词,却仍然为之动容,因为单恋的人的心意是相通的。他们都说她演的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她所有的话,都是对着他说的。尽管他听不见,并且永远不会知道。

“衣服是你自己的?”江绍澄还是没忍住。

“怎么会,有人专门负责的。”

看来是需要好好看看是谁给她准备的衣服了。但,不能叫她知道。

演出的相片看完了,他很自觉地拿了下一本看。是她和弟弟妹妹的相片。她比弟弟大十四岁,所以大多时候都是她抱着婴儿的相片,后来又变成抱着妹妹的相片。

江岚有些忐忑,怕这些相片会惹他不开心。但他还是不疾不徐地一点一点翻完了。末了评价了一句,“弟弟妹妹生得都好。”

江岚脸上蓦然温柔起来,像个小女人,脱口而出,“弟弟像爸爸。”然后忽然顿住,有些讪讪,“……像我的继父。”

她还是不知道,所以才会称裴益继父。什么都不知道,大约是幸福的吧。他想。

所有的相册都看完了,她站起身。他身边骤然一冷。调整了一下坐姿,腿已经僵硬了。

“哥,你困不困,是不是该睡觉了?”她弯腰去拿相册,脖子里的坠子垂下来,在他眼前荡了荡。荡得他嗓子发紧,含混地应了声“嗯,好。”

江岚把相册放回去,开始从衣柜里往外头搬被子,熏过香,没有樟脑味的。从床上又拿了一只枕头,都仔细放好了,然后说:“哥,那我也睡觉去了。”

叫他哥哥的人很多,可她的声音最好听。微微会有一个拖音,软软糯糯的。

灭了灯,她卧室里还有些灯光。光影闪动,不知道女孩子在忙活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灯才熄灭的。黑暗一下包裹过来。

睡不着,他一点也不意外。越是安静,脑子里的东西越是乱,叫叫嚣嚣。她离他那样近,近到仿佛能听见她均匀的呼吸。他被她身上的气息包裹住,快乐与不安,都是隐秘的。所幸是夜里,有些丑陋的东西,可以偷偷放出来略做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