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掠食(第9/10页)

女人们尖叫着从我们身边跑过,哈希人立刻用它们滚圆的庞大身躯掩护了她们,这场面很滑稽,好像是他们在保护我们的女人。哈希人的愚蠢让我们赢得了喘息的时机,我们且战且退。十七岁的瓦盖头还抓住一个雪白的女孩说:“跟我们走吧。”

原谅这个孩子吧!我心中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目睹女人的裸体,还不能控制内心的情绪。女孩的眸子里掠过苍白的恐惧,身子软在地上,哇地大哭起来。

这哭声深深地伤害了瓦盖头,他傻傻地愣在那儿,强尼严厉的呼喊宛若天国一般遥远。

哈希人的石弹击中了他的脑袋,红色的、乳白色的液体溅在女孩的身上,她的身体战栗得更厉害了。

强尼痛苦地闭上眼睛,鱼尾纹像鸟爪一般深深地扣进他俊朗的脸庞,那一刻,他苍老了许多。

“强尼!”一个罐子后突然响起门蒂的呼喊,罐子壁上映出几个哈希人的球影。他们没有使用石弹,而是企图俘获她。哈希人从不伤害女人,这传言似乎是真的。门蒂参加过无数次战斗,但一次也没受伤过。

强尼离门蒂很远,中间隔着好几个星期五人筑成的防线。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他是个不错的跑锋,常常能上演长途奔袭的达阵奇迹,但愚笨的星期五人信奉的教条主义同样是有效的——只要同时挥舞大棒,总有一下会击中目标。

强尼宽阔的肩膀结实地挨了一下,一下就歪了,但他还是在惯性的帮助下来到门蒂身边。他用枪干掉一个,门蒂则用匕首干掉了另一个,另外两个屎蛋喷着气弹走了。

强尼挽起门蒂,拼命地往后奔跑,石块不住地在他们身边激起绿色液体。他的奔跑是那种全明星级别的,很有气势,但他的胳膊,手握枪的那一只,却无力地垂着,就像机械师安装了义肢,却没有安上轴承。门蒂短小的腿跟不上他的步伐,好几次跌倒在地,强尼不怀好意地审视着她臃肿的腰部,恼怒地说:“都什么日子了,还能吃胖!”

门蒂的眼眶霎时红了,黄牙齿咬着嘴唇,一言不发。永远不要说一个女人胖,哪怕这儿离地球十亿光年遥远。

强尼没再说什么,伸出那条能动的强壮胳膊,把门蒂拦腰抱起,在夜色的掩护下向后跑去。他后撤得很慌乱,以至于忘了指挥我们。我们立刻停止射击,跟着他的背影狂奔。我们向后逃出很远,渐渐远离了哈希人的石林箭雨。也许他们是投鼠忌器,心疼那些泡在罐子里的昂贵“药材”,没有追上来。我们得到了短暂的安宁。

门蒂靠在强尼的肩膀睡着了,强尼没有清点人数,所有人都不远不近地坐在那儿,就像手指头那样清晰。屁墩死了,瓦盖头死了……由于他们死得较近,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而那些牺牲得比较久远的人又有多少呢?十年了,我心里有些悲凉地感慨着,十年前的那一天,“猫的第九条命”在新约克镇着陆,我像每一个奥克罗地球人一样,热泪盈眶地向它奔去,顶礼膜拜地迎接它的到来。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强尼我也有一块“手表”:一只黄澄澄的烟嘴,它是祖上的遗物。三百年了,烟嘴仍然释放着美妙的烟草香。我一次也没有品尝过香烟的味道,我也从没有像强尼那样填一些本地的烂菜叶子过过干瘾,更不会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用它从亚威农人那儿换几粒饱腹的粮食。我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它掏出来,在星光下把玩,轻轻嗅着它淡淡的气味。我的鼻息是那般微弱,生怕稍重的呼吸会过快地消耗它的余香。这一晚,我思考了许多。

十一

奥克罗星的自转很快,天不久就亮了。我永远记得那日的破晓,地平线上的紫日喷薄而出,滴沥着隔夜的暗红之血。厚厚的卷积云堆积在天边,缝隙里漏下铁水般炽热的光柱。天空被剃了阴阳头,半边阴晦缥缈半边刺目碜白。玄青色的荒原就像着了火,滚滚潮水般的镏金红霞沿着大地那纵横交错的沟壑蔓延开来。哈希人滚圆的身躯渐渐从沉沉雾蔼中浮出,他们的身后麋集着密密麻麻的星期五人、亚威农人,甚至还有人类。他们围成环形,向我们逼近。如果我有一架飞行器,能从高空俯瞰,那场面一定是相当壮观。可惜奥克罗地球人早已遗忘了那些有关飞行的技能,沉重的重力把我们牢牢束缚在地面上。

我们都面无表情地望着企图吞没我们的人浪,没有人惊慌失措,强尼仍在镇定自若地履行他指挥官的职责:“陈,你和桑切斯殿后;呃,你?呆在这个坑里,等哈希人走近再放箭;帕迪,你跟我来……”那成竹在胸的神情就像是橄榄球教练在布置战术。

战斗打响了,哈希人的第一波石弹攻击潮就砸死了我们两个弟兄:帕迪和肖恩。强尼只能用左手射击,可惜他不是马凯,他的枪法现在看起来好像只能击中电话亭那么大的目标。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抵抗是象征性的。

两发石弹从我头顶呼啸而过,我本能地把头缩进衣领。身后两声钝响震得大地觫觫战栗,尘土铺天盖地。

“怎么回事?陈!”强尼冲我嘶吼道。

后方防线是我的责任,我有枪,哈希人害怕这种高科技。我没有回答他,当呛鼻的尘土散去,我看到强尼的脸上血流满面,石弹溅出的碎屑把他那张英俊的面孔破坏得面目全非。他望着我,表情陡然凝固了,但这错愕的表情转瞬即逝,他明白了一切。

我用枪指向了他,那把他亲手赠给我的马凯的枪。

他转向另一个方向,一只颤抖的箭头同样对准着他,桑切斯的脸上挂着泪水,像在说对不起。

他向其他两个方向望去,可惜那儿只摆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四周湛然静寂,哈希人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部队训练有素,立即停止了鼓噪。

“很好,所有人都背叛了我。”强尼点点头,露出邪邪的笑,自言自语,“还有什么好留念的呢?”他高傲的目光扫过我们的头顶,向新约克镇方向的天空望去,那儿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只丑陋的大鸟在怪叫,盘旋。

然后,他朝不远处的哈希人望去,喃喃说:“我以为他会来为我送行。”

我知道强尼在说谁,不知何故,那个混蛋缺席了这最后一役。

强尼萧索的目光倏地停在左手上,就在这时,门蒂冲了过来,抱住他的左臂,哭喊道:“不要,还有我!”

强尼露出略为惊讶的神情。“该死!”他骂道。

我理解他的苦恼,虽然他常开玩笑说“若是队伍里全是女人革命早就成功了”,但事实上,女人是队伍里无尽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