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龙之技(第10/12页)
“地震云?”她转向他。
“是极光。”
极光?她双肩耸起,这里是北纬38度啊!
是的,地球背面的太阳耀斑大爆发,在地球磁场引发粒子暴连锁反应,带电粒子沿两极地球漏斗形磁力线撞击着大气中的氧、氮、氩,绽放出绚丽多彩的光芒。来自银心射电源的宇宙线与地球厚厚的大气激烈碰撞,激发出次级、三级粒子,广延大气簇射给地球的夜空制造出光怪陆离的幻景。高能粒子让太空空间站里的盖革计数器的指针疯狂地冲击红线区域,宇航员正惊慌失措地与地球联络着,麦克风里却充斥着静电噪音……他无意向她解释这一切,还是让最简单的方式来回答吧!
他拉着她回到屋子里,在电脑上打开NASA的在线直播,播放器对准的是造父变星一,图象是由LAMOST传来的,焦面上4000根光纤、16台光谱仪和32台4k×4k的CCD相机接收的光谱信号经专门的软件统一处理后,合成展现出一幅对造父变星的高清光谱图象。然后他打开另一个页面,页面显示一个输入框,他输入一行指令,仍旧握住她的手,说:“按下它。”
她按下回车,光谱上的谱线迅速变宽变浅;再按,谱线又立即收窄变深;她索性乱按一气,谱线也失心疯般地变化着,就像手风琴在一张一弛地奏鸣。她神经质地使劲摇头:“这是你编故事骗人的吧!这根本不是LAMOST传来的信号!”
“好吧。”他手指运转如飞,一口气打开十几个页面,全部是网络电视在线直播页面,他把窗口平铺在屏幕上。好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因为所有的直播频道都在播出同一个或是相似的画面,这些图象来自NASA,来自ESA,或是来自中国航天总局,主持人带着耳麦,不停地与导播低声联系。屏幕下方有一行行的文字消息浮过,与她刚才看到的大同小异。她狠狠地按下回车,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主持人背后的大屏幕清晰地传来画面的异动。
演播室里大概响起了惊诧的呼声,主持人也感觉到了,频频回头去看发生了什么。无数个直播画面都与她指下小小的回车键建立了联系,天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苍白的眸子惊恐地望着他。
他满不在乎地笑笑,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上个世纪的科学家就已经能做到此点。老一辈的网络工程师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实现星际互联网。他们设想用中微子轰击造父变星,可以让其内核加热扩张,缩短星球的光亮周期——这就像有规律的电流刺激能促使人体心脏恢复跳动一样。造父变星十分明亮,更何况我们还有强大的望远镜。这样一来,我只需用上帝的语言输入几个指令,我接管了SETI在全球范围内的射电望远镜,通过它们向星空发射我的代码,造父变星执行了我的命令,它加速或放慢了自转速度,于是在我们的光谱上反映出谱线的变宽与收窄。太阳耀斑、仙后座的伽玛粒子暴也是基于同样的原因而爆发的。”
那一刻她几乎就要相信他了,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声说:“可是仙后座离我们一万光年,你的指令现在还在空中跑呢!它们又怎么能响应你的指令?你这个骗子!假的,全部是假的!”
他耐心地等她安静下来,目光里充满了怜爱,好像她的愤怒在他眼中是一种可爱。这让她的肺都要气炸了。聪明人被愚弄的感觉可不好受!她狠狠地捶了他一拳:“你倒是解释啊!你这个混蛋!”
“让我们的老朋友苹果来回答你吧。”他的手温柔地摩挲着全身滚烫的机箱,他的声音慢条斯理,“在我们输入指令后,苹果若懂得思考,它也肯定以为最终的运算结果是它的‘意识’的结晶,可悲的是,它的意识不过是事先预置的程序的执行。事实上程序员不必等待机器运算结束才会知道答案,他早已对事情的发生演化以及最终的结果了然于心了。”
啊!她恍然大悟,这一顿悟让她全身凉透。天啦,如果说上帝是一个程序员,人类不正像是一台机器么?人类自以为是的自我意识,不过是上帝预置程序的执行而已。上帝不必等待人类的“意识”做出决定后才会回应,就像融刚才表演的那样,他不等苹果的运算结束就在心中默数,迎接他早已预料到的结果。想到这,她跌坐在床上,脑袋里空空如也,那些固若金汤的常识、概念、世界观訇然崩塌了。
这就是答案。
外面突然响起人们的欢呼。流星!流星!狮子座流星雨绽放在童话般五彩缤纷的天空里,人们幼稚的心愿与绝望像飞火流萤在黑暗中乱舞,这个晚上是如此的神奇。
程序员的目光垂落到自己的指尖,嘴角浮出一丝落寞的微笑。
“喜欢我为你点燃的烟花吗?”
“嗯。”她俯在他的肩膀上,泪水像洪水般决堤而出,那一刻,她终于认识了她自己,生命,爱,以及死亡。她的指尖深深地掐进他的背。
十五
冬天的早晨峭冷萧索,融醒来时身边的她已经不见了,被窝里还残留着她火热的温度,以及蜷曲的卧痕。方桌上留有一张纸条:Quake10。
在他登陆进Quake10对战平台时,才发现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心有余悸的看客们告诉他,刚刚有一嗜杀成性的少年把010区杀了个天翻地覆,他逢人便砍,连头上顶着保护光环的菜鸟也不放过。他一人霸占了010区,现在没人敢登陆那个区了。
他微微一笑,他知道“他”是谁。果然,他刚刚进入虚拟界面,一个居高临下的苍白冷眼便射了下来。
“骆……”他还没来得及喊出她的名字,她白衣飘飘的身影已经化为一道凌厉的白光,俯冲下来。剑花像漫天飞舞的雪白花瓣,覆盖了他的天空,逼得他连连后退。她似乎洞悉他内心的一切,招招直奔他的死穴。这是怎么啦,他不禁有点恼火。好吧!那种久违的血脉贲张的情愫漫遍全身。
当Perl遇到Lisp,当诗的语言遇到元编程,没有寄生、伪装、复制等诡诈的手段,只有公平的正面的攻击,这才是真正的角斗:长剑对钝刀。
他的刀很钝重,就像Lisp的笨拙,它是解释性的,递归的,它的执行相对迟缓。但它拥有理论上至高的计算能力,它可以准确地判断出对方剑刃的落点,尽管那已是速度的极限。它的数据与程序是同一的,程序即是数据,可被处理,数据亦是程序,可来执行。它根本就是无法的,就像他浑然天成的刀路。
他胸前的皮铠被划破了,露出古铜色的胸肌,他宽容地任凭锋利的雪刃割破他的身体,但他的理智让这锋芒停留在表面。他的内部代码是不容触犯的,那是龙的宝藏。即便是流火被豪魃秒杀的那一次,内部代码也在同一瞬间自毁了,化为了数字混沌。没有人能亲睹他的钝刀,他也从未使用过这把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