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4号公路(第10/10页)

“当车达到一定速度,晶状体就会像一个弹簧压缩至它的极限,这时眼睛四周的景物会模糊一片,我们只能看到两眼之间极狭小的一块,那也许就是你鼻子尖上恐惧的汗珠。”30年前父亲的声音萦绕在他的耳旁,就像变速箱内同步锁环内锥面与齿轮外锥面的摩擦音一般清晰。他毅然闭上眼睛,视网膜残留着前车尾灯的痕迹,让最后一帧嘲笑的画面见鬼去吧!他默数着三、二、一……猛地扭转方向盘270度。

宾利发出协和客机着陆般可怖的摩擦音,车底盘的优质空气弹簧“铿”的一声断裂了,转弯时的侧倾超出了它的弹性极限。德·丽尔夫人尖叫一声,从安全带里飞了出去,横撞在钢制车身上。亏得德国莫泽尔工厂优良的历史传统,特型钢的车身承受住了她的撞击。尖利的石壁棱角像电锯切割着宾利碳纤维的车门,德·丽尔夫人的腮帮咯吱作响,就像有一把钢锉磨蚀着她可怜的牙床。窗外火花飞溅,像礼花般绚烂。

CNN记者激动地一抖,尖叫道:“他成功了!他牺牲掉一扇车门,让车身与石壁强行磨合,强大的摩擦修正了宾利的路线,现在他开始全速狂飙……宾利现在就像一头尖角涂着鲜血的公牛,它前进的呼啸甚至带动了道路旁的有刺灌丛!现在已没有什么障碍可以阻挡它的前进了!它飙了!它飙了!它与克尔维特之间只剩下直线距离,直线!该死,它飙出了我们的视线……”

“混蛋,你这天上飞的居然跟不上地上跑的!”新闻组负责人踢了前面的驾驶椅一脚。

飞行员很无辜地哭丧着脸:“尼古拉斯·凯奇还曾驾福特野马甩脱警用直升机呢。”

后视镜里一条滚滚黄尘汹涌而来,很快就将席卷整个镜面。杰克的脸庞滚下一颗浑浊老泪,车顶铿然一声折叠进舱,旷野的风凶猛地灌进车厢,切割着他的脸,眼泪瞬间干涸。

防抱死制动系统的制动液已然焦干,刹车无奈地发出尖利的呜咽。呛鼻的尘埃与汽油味散尽后,车内响起一个喑哑的嗓音,伴随着震颤的吉它弦音:“时间走了,一切是云烟,记忆散了,一切是少年……”

老杰克伏倒在方向盘上,肩膀微微抖动。

宾利在50米外戛然而止,年轻车手有节奏的打着前灯,向前面的对手关切地问候。

“让我像一个车手那样死去吧!”一个苍凉的声音在深幽空谷里飘飘荡荡。

宾利低沉有力的引擎声应声熄灭,恭敬地保持着沉默。

克尔维特四只轮胎发出破败的哀鸣,倏地弹射出去,深不可测的黑谷迅速吞没了它。 

十三

清晨,宾利“扑扑扑”地蹒跚归来,迎接它的是长枪短炮般严阵以待的摄像机。

“奇怪,车内的柠檬味清香又变回了橘子味。”德·丽尔夫人抽着鼻子,湿漉漉的发梢紧贴着额头,眸子深陷在眼窝里,那幽亮之中还残存着一丝惊惶与余悸。

本从座椅上取出一个小瓶子,微笑说:“这里面装有一种叫苎烯的有机物,存在两种手性亚类,一种柠檬味,一种橘子味,这意味着我们从左撇子状态又回归了正常。”

德·丽尔夫人的嘴巴张成O状,一眨不眨地望着这个神奇的车手,似乎他浑身都在释放神秘的气息。

一向少年老成的本在这火热的目光里也不禁窘了。他下意识地挠挠肩膀,又左张右望,说:“小姑娘,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直搭我的顺风车,直到这个世界的每一个地方。”

哦!上帝。德·丽尔夫人的胸口像引擎盖一样“突突突”跳动,心脏比昨晚的弯道惊魂还要难以控制。她一脚把一个试图爬上车来的记者踢下去,目光落在本惨不忍睹的肩膀上,莞尔一笑,用小姑娘的声音说:“当然愿意。只是,你真的不怕我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