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玫瑰(第10/10页)

“彼得。”我的老师认出了她的学生。

虽然起初是彼得自告奋勇率领基督徒们去拦截希帕提娅的马车的,可现在,告密者却失去了直面希帕提娅的勇气,他远远躲在疯狂的人群背后,希帕提娅的呼喊让他的头垂得更低了。

希帕提娅似乎意识到彼得内心的虚怯,便把目光投往别处。她是个不愿给人带来麻烦的人,哪怕这个人是告密者。可是基督徒们却警觉地停止了他们的口号,炽烈的目光笼罩在彼得的身上。

“孬种!你怕什么?”人们朝彼得吼道。

“上帝只有一个。”暴徒们叫喊着口号,向希帕提娅投掷石块。彼得攥紧了拳头,迟疑地喊道:“上帝只有一个。”有人递给他一块石头,彼得不再犹豫,举起石头朝希帕提娅砸去。最后,人们一拥而上,用锋利的牡蛎壳一片一片去刮希帕提娅身上的肉。这还不够,还把她血肉模糊的身体投入到烈火之中。“她的乳房就像割圆线一般完美。”彼得在给希里尔主教的邀功信中如此写。

这一暴行发生在希里尔担任主教教职的第四年、迪奥多西一世第六次担任罗马执政官的那年。直到今天,希帕提娅还被教会定义为“蛊惑人心的女巫”,施暴者却被赞为“完美的信徒”。所幸,那些疯狂之徒终遭受了神明的惩罚。

在临死前,希帕提娅平静地向审判她的暴徒们宣布:“神将证明她的清白,让真理与正义以七星联珠的奇迹呈现。”当七星联珠的奇观真的呈现在亚历山大城的夜空时,那些愚昧的心灵们震惊了。他们惊慌失措地涌进亚历山大图书馆,寻求知识的庇护。

可是杰罗姆们也无法给出解释,无论他们怎样摆弄托勒密的本轮、均轮,也不能让太阳、月亮、金星、木星、水星、火星、土星排列在一条直线之上,哪怕是粗略地位于一个30度大的天区内也不行。杰罗姆因此失去了罗马皇帝的信任,他很快失势,郁郁不得志直到终老。彼得疯了,神启般的七星联珠让他惶惶不可终日,恐惧压碎了他那颗本已扭曲变形的心脏。希里尔主教面对愤怒的亚历山大人的质问,竟无耻地谎称希帕提娅并没有死,而只是去了雅典或是别的什么地方。谎言并不能掩饰他的罪恶,他最终也被轰走了。

然而这些,并不能带给我些许安慰,没有一日我不是在忏悔与自责中度过——如果,那晚我不离开亚历山大,或许我会挡在彼得的面前,为我的老师辩护。虽如此亦不能让希帕提娅免于灾难,我也可能被暴徒们定义为“犹大”,甚至有性命之忧,但至少,我会享有后世的平静。

如今,我垂垂老矣,可整理这支离破碎的记忆时仍止不住地老泪纵横。我有必要让后人了解曾经有过这样一位女子,一个性别的“异教徒”,她流星般的生命,绚烂地划过黑暗的天空,又遁于寂冷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