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重世界(第11/18页)
江哲心的语气变得很低,“我只能说抱歉,为了保守秘密我们没有别的办法。”
何夕粗暴地打断他,“那是你们的事。自始至终我有什么过错吗,我根本是无辜的。我不知道你们在研究些什么,也从不想知道,但是你们却不放过我。两千亿分之一的几率,相当几千个六合彩,这是你说的,可对我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六合彩,而是一场厄运。如果现在要我去选择的话,我宁愿去做另外那个人。”
江哲心又是一惊,“你说什么?另外那个人?”
何夕捉弄地看着江哲心,就像是一只猫看着一只老鼠,“你不觉得那个人比我聪明得多吗?他没有像我一样傻乎乎地到处去寻找答案,也没有寄希望于别人。现在他能够自由往来于六层空间之间,在每一层世界里他都是一个不受拘束的人,而这在实际上就相当于—神。”何夕注意观察着江哲心的脸,对方的表情让他的心里涌起阵阵快意,“他掌握了六重空间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他可以随心所欲地主宰这个世界。而这一切都是你们造成的。”何夕大笑起来,“如果说他是魔鬼的话,那么你们就是造就并且放出魔鬼的人。”
何夕咧咧嘴,“还有件事。我想清楚了,发生在撒哈拉沙漠的离奇雪崩也是你们造成的,来自另一层世界的冰雪—对了,你们管这叫自由物质吧—压死了两个人。”他残酷地笑了笑,“那次算运气好,如果雪崩发生在某个上千万人的大城市的话,比如说纽约—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胆量欣赏自由女神像手中的火炬从无边的雪原下面伸出来的画面。”何夕凝视着江哲心的眼睛,“是的,这种几率很小,可是别忘了,你说的几率里没有考虑时间。随着时间推移,这种机会将越来越多,直到成为一种必然。就好比某一地方在某一时刻发生地震的几率很小,但只要时间够长,任何地方都终究会发生地震一样。”
江哲心的脸已经变得苍白如纸,何夕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割着他的内心。何夕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情,帮凶,你是帮凶,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萦绕着,是你放出了魔鬼。江哲心博士再也站立不稳,他缓缓地瘫倒在地。而与他的身躯同时倒塌的还有他自己的世界。
(十四)
花香扑鼻的林荫道,风中飘洒的落叶,执手并肩的英俊男子和漂亮的女孩。一幅很协调的图画,但是还有—荷枪实弹的士兵,目光鹰隼般警惕扫视四周的警卫,吐着红舌挂着口涎的警犬。
“好啦,别送了。”牧野静放开何夕的手,“你看那些人一个个都紧张死了,生怕你有什么意外。你跟他们回去吧。”
何夕体味着手掌里的余温,“让他们等着,反正我是不会配合他们的。这段时间那个郝南村看着我的眼神就像是要吃人一样。”
“当然了,江哲心因为你的那番话心脏病突发,这里恨你的人肯定不少。”
“我才不管。只是这段时间连累了你。”何夕歉意地说。
“哪儿的话。”牧野静伸手拂去何夕肩上的一片落叶,“我只是想回去干老本行。我在这里闲得都要生病了。你回去吧。”
“好吧。”何夕转身,但是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有件事得问清楚。”
“说吧。”牧野静笑嘻嘻地看着何夕。
“我们都老大不小啦,凑合着就行。我是说……”何夕甩甩头,“当我女朋友你没什么意见吧?”
还没等牧野静做出表示何夕已经回头大步走开了,他一边走一边嚷嚷,声音之大恐怕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你不吭声我就当你是愿意了,可不许反悔哟。以后没事可不能随便和男同事搭腔。”
牧野静突然也大声说:“我要是吭声呢。”
何夕一愣,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牧野静接着说:“我现在就要吭声了。”她的声音变得很低,但何夕每个字都听得非常清楚。“我愿意。”她柔声道。
……
郝南村反手关上了门,然后他转过头来有些恼怒地瞪着何夕的脸,他的语气冷得像冰,“按照章程,现在由我接替江哲心博士执行委员的职务。他是我的老师,没有他的提携就没我今天的一切。
如果他有什么不测的话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说到做到。”
何夕满不在乎地看着面前这个面色阴沉的中年人,“我是不会合作的。”
“也许你对我有成见。”郝南村不紧不慢地开口,“老实说我并不想为自己辩解,谁让我当年是一个执行者的角色呢。你要是恨我尽管恨好了,但是我不希望你因此而违背自己的意愿。”
“违背自己的意愿?”何夕重复着这句话,“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郝南村洞若观火地笑笑,“何苦强撑。我知道你的性格。你和江哲心博士其实是同一种人。”他稍稍停顿了一下,“你们对世界和他人的苦难绝对不可能做到置之度外的。我知道你会同意的,只是时间迟早的问题。”
何夕的表情有些发呆,郝南村的话让他有异样的感觉,就像是被人点中了要害。
“这次反复只是你内心不满的表现,你只是记恨当年我们那样对你。”郝南村悠然开口,“实际上你早就已经妥协了。不过我觉得与其说是向我们妥协,倒不如说是你向自己的内心深处潜藏的某些东西妥协了更为恰当。我说得对不对你自己知道。”
何夕有些惊恐地看着郝南村,在这个人面前他感觉像是被人剥光了衣服。妥协,他回味着这个词,然后他极不情愿地发现郝南村说的居然是对的,这个人的目光竟然完全看透了他的内心世界。
郝南村递给何夕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一支,袅袅上升的烟雾中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柔和了许多,“同我的老师不同,我从不认为科学家们应该为这个事件负什么责任。”郝南村用目光制止了何夕想要反驳的举动,“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你想说这是我在为自己开脱,但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想法。人类缺乏能源,于是我们找到了原子能。人类缺乏粮食,于是我们又找到了转基因生物;人类缺乏生存空间,于是我们找到了层叠空间。我们许身科学以求造福人类,难道能够对人类的苦难不予理睬?不错,我们同时给人类带来了核爆炸,带来了新变异的可怕物种,带来了自由物质和‘自由天堂’,可是这难道是我们愿意的吗?我们其实就像是一头在麦田里拉磨的驴,为了给人们磨麦而转着永无止境的圆圈。同时因为踩坏了脚下的麦苗还必须不时停下来想办法扶正它们。这就是我们的处境。”
何夕叹口气,“好吧,我承认被你说服了。实验可以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