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神食在乡村 第一章 神食的到来(第5/5页)
“嗯。”雷德伍德说;接着,他又用更为深沉的调子,说,“嗯!”
随着马蹄匆匆和车轮滚滚的声音,温德姝夫人的灰马进入了视野。马车驶近,他注意到车夫和跟班的脸。这真是个模范式的车夫,他丰满红润,以参加圣礼的庄重气派赶着车。别的人可能对他们自己的头衔和地位发生疑问,他却无论如何蛮有把握——他给夫人赶车。跟班抱起双手坐在他旁边,一脸俨然自信的神气。接着,伟大的夫人出现了,她颇不雅观地戴着帽子,披着斗篷。从眼镜后面向外边窥视。两位年轻的女士也伸长脖子张望着。
牧师正在路那边走过,连忙从大卫式的额头上摘下帽子,可是却没人理睬。
马车走后,雷德伍德背着双手还在门口站了好久。他望着绿色、灰色的高地,望着云絮飘浮的天空,又望着插有碎玻璃的墙。他转身朝向荫凉的室内,在斑驳模糊的颜色之中,看着那伦勃朗式的阴暗背景前面的巨童,除紧裹着的法兰绒外,赤裸着坐在一大捆草上,在玩着自己的脚趾头。
“我开始明白我们做出的事了。”他说。
他在沉思,小卡德尔斯、他自己的孩子和科萨尔的几个孩子在他头脑里混到了一起。
他突然笑了。“老天爷!”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惊呼起来。
他醒转来,对斯金纳太太说:“不管怎么样,只要停止喂,他就会受罪。我们至少可以防止这种情况。以后,我每六个月给你寄一罐来。这对他足够了。”
斯金纳太太嘟囔着,好像是说,“照您说的办吧,先生,”还有,“可能收拾行李弄错了。我原想给他吃点不会坏事的。”就这样,她打着手势,身体像是白杨树的叶子一样再度乱舞了起来,那意思就是她听明白了。
显然,孩子一直在不停地长大,不停地长。
“真是的!”温德姝夫人说,“他把这地方吃得小牛都绝了种。要是再有一个小卡德尔斯这样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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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甚至就是在像齐辛艾勃莱这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异常肥大症的理论在对神食的声讨中,不论是传染还是不传染,都维持不了多久。很快,斯金纳太太便备受种种说法的折磨——这些说法使她只能用还没有掉的那颗牙发出一点谁都听不清楚的咕哝声——这些说法探查着她,梳篦着她,将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直到最后,她只好依仗没法安慰的寡妇所有的尊严,来抵挡集中于她一身的普遍的责备。她抬起眼睛——这眼睛她极力使之泪汪汪的——看着怒冲冲的大宅子里的夫人,一边从手上擦去肥皂沫。
“夫人,您忘了我现在的处境。”
她顺着这个警告的调子,带有一点公然违抗的意味。
“我现在从早到晚想的都是他。”
她压紧嘴唇,声音率直而颤抖:“被吃掉了,夫人。”在这个论点上站稳了脚跟,她重复被夫人拒绝过的答复。“我再想不出给这孩子吃了什么,夫人,我跟别人一样。”
夫人将她的锋芒转向一个更有希望的目标,当然,顺便也大骂了卡德尔斯一顿。使者们带着一肚子外交官式的威胁,进入了本辛顿和雷德伍德旋涡般的生活之中。他们以教区督导的身份出现,又倔,又笨,留声机一样重复着事先准备好的声明。“我们认为,您,本辛顿先生,要对本教区所蒙受之损害负责。我们认为,责任在您。”
一群律师,有着蛇一般的风度——他们把自己叫作邦赫斯特、布朗、弗赖卜、柯德灵、布朗、泰德和斯诺克森,他们的长相全一个样,都是些小小的、赤褐色的、神态狡猾的尖鼻子绅士们——隐隐约约提到了损失,还有个滑头的家伙,是夫人的代理人,一天,忽然找上雷德伍德,说:“哎,先生,您说该怎么办呢?”
对此,雷德伍德回答说,如果他们再拿这种事来打扰他和本辛顿的话,他就准备停止那孩子的神食供应。
“现在我是免费供应的,”他说,“一旦你们不能喂孩子这种东西,他就会在死掉之前把你们的村子变成废墟。温德姝夫人不能总是在教区里顶着乐善好施的名号,而不偶尔承担一点责任,你说呢?”
“真是糟糕透了。”温德姝夫人听他们报告了——当然经过删节——雷德伍德的话以后,下了这么个结论。
“真是糟糕透了。”牧师鹦鹉学舌般说着。
其实真正糟糕的还在后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