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月 30 日(第2/9页)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戴拉维,他再也顾不得疼痛了,她看上去像死了似的。他还没来得及惊惧,人们就告诉他,她没死,她比他还幸运,飞行员的身体成了她的靠垫,缓冲了冲撞的力道。她恍恍惚惚地钻出下沉的飞机残骸,小飞机里转眼就进满了水,暗旱獭号的员工将安纳瓦克和戴拉维从水里捞了出来,但遇难的飞行员和他的 DHC-2 永远消失在海里了。
虽然很惨,但这次行动还算成功。丹尼成功安置了发射机,浦号机得以跟踪鲸群,二十四小时的录像数据显示那些动物没有造成袭击事件。安纳瓦克知道,清晨的这些记录已寄给约翰·福特。另外,国家宇宙研究中心已接收到露西背上速度仪的遥测数据,要不是最后飞机坠毁,他们完全有理由拍拍彼此的肩膀庆贺。
但现实情况恰恰相反,这一切越来越恐怖,愈来愈多人死去,他本人已经两次死里逃生了。也许他对灰狼的怒火烧尽了其他一切感觉,他必须好好地处理斯特林格的死亡。现在,在坠机两天之后,他感觉很难受。像受到一种被压抑了多年、要求突围的疾病的侵袭。它的症状是没有信心、自我怀疑和令人不安地疲倦无力。有可能惊吓仍未过去,但安纳瓦克并不相信是这样。一定还有其他什么东西,让他自从被抛出飞机残骸之后就不时感到晕眩、胸口作痛,频频恐慌。
不,他并不健康,膝盖扭伤也不是真正的问题,安纳瓦克感觉内心最深处受伤了。
昨天他就几乎昏睡了一整天。戴维、舒马克和快艇船长们前来看望他,福特也多次打电话了解他的情况。当爱丽西娅·戴拉维被她的父母和大批熟人催着离开温哥华岛时—甚至有一位密友直接赶来,确定了一段两年的恋爱关系—同情安纳瓦克的命运的人似乎仅限于同事。
他病倒了,他知道没有哪位医生能帮助他。
戴拉维将一杯现煮的咖啡放到他面前,透过蓝色镜片打量着他。安纳瓦克喝了一口,烫到舌头后,要求拿手机给他。
“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私事,利昂?”她说道。
他摇摇头,“以后吧。”
“为什么要以后?”
安纳瓦克耸耸肩,拨打福特的号码。
“我们还没有看完,”馆长说道,“不要急,好好休息。”
“你对丽西娅讲过,要我说出自己的看法。”
“对,我们看完一切信息之后,大多数很无聊。在你专程赶来之前,我们宁可先看完其他的,到时候说不定你就可以不必过来了。”
“那好吧,你们什么时候看完?”
“不清楚,我们四个人坐在带子旁,给我们两个小时,不,三个。最好是我中午过后让你飞过来,很棒吧?这是危机指挥部的好处,随时有一架直升机待命。”福特笑道,“我们还没习惯呢。”他停顿一下,“我有别的事交给你办。但眼前我没时间说明,不过,你最好打电话给罗德·帕姆。”
“帕姆?为什么?”
“他一小时前和纳奈莫和大洋科学研究所讨论过,你也可以和苏·奥利维拉谈谈,但我想,帕姆可能更适合。”
“妈的,约翰!既然有事情,为什么没人打电话告诉我?”
“我想等你睡够了再说。”
安纳瓦克闷闷不乐地结束了通话,打电话给帕姆。那位草莓岛研究站站长立即就来接电话了。
“啊!”他叫道,“福特跟你提过了?”
“对,他讲了一些,据说你们遇上了某种轰动世界的东西,你为什么没打电话给我?”
“谁都知道你需要休息。”
“什么呀,废话。”
“就是,我要等你睡够了。”
“这是我在一分钟内听第二遍了。不,第三遍,如果算上丽西娅的话。我再说一遍,我很好。”
“你为什么不过来一下呢?”帕姆建议道。
“坐船?”
“就几百米呀,海湾里一切正常。”
“好,我可以十分钟后过去。”
“太好了,待会儿见。”
戴拉维从她的咖啡杯上方望着他,皱起眉毛。“有什么消息吗?”
“全世界都把我当成需要照顾的人。”安纳瓦克骂道。
“我不是这意思。”
他站起来,拉开床下的抽屉,找出一件干净衬衫。“他们显然在纳奈莫发现了什么,”他咕哝道。
“发现什么?”戴拉维问道。
“我不知道。”
“噢。”
“我去罗德·帕姆那里。”他犹豫一下,说道,“如果你有兴趣、有时间的话,可以一起去。要去吗?”
“你想带我去?太荣幸了。”
“别说傻话。”
“我才不傻。”她皱着鼻子咬着唇。安纳瓦克又想,迫切需要拿这些牙齿做点什么,一直有种想寻找胡萝卜的感觉。“你这两天心情坏透了,简直无法和你好好地交谈。”
“如果你……”他打住了话头,戴拉维望着他。
“我也坐在飞机里。”她平静地说道。
“对不起。”
“我快吓死了,任谁都会立即回家找妈妈,但你失去了你的女助手,所以我没回家而是留在你身边,你这个愚蠢的唠叨鬼,你刚刚想对我讲什么?”
安纳瓦克再一次摸着他头上肿起来的包,很疼,看来肿得更厉害了,他的膝盖也疼。“没什么。你冷静下来没有?”
她眉毛一扬,“我根本没激动。”
“好,那走吧。”
“但我还是想问点你的私事。”
“不行。”
乘坐鸢魟号去草莓岛,有点不太真实,仿佛过去几个星期的袭击事件没发生过似的。这座小岛仅是一座长着杉树的小山,五分钟就能绕行一周。今天风平浪静,骄阳射出白色的光芒。安纳瓦克随时准备看到一片尾叶或一个又黑又高的背鳍出现,但自从袭击事件以来,托菲诺沿岸只见到过两次虎鲸,都是毫无攻击迹象的居留者。显然安纳瓦克的理论得到了证实——只有洄游鲸鱼的行为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问题是这种现象还会持续多久。
橡皮艇停靠在岛屿的码头旁。帕姆的研究站就在码头对面,设在一座搁浅在沙滩上的旧帆船里,最早的英属哥伦比亚号渡轮。它现在横在岸边,美丽如画,由枯树支撑着,被浮木和锈迹斑斑的铁锚包围在中间,是帕姆的办公室以及他和两个孩子居住的房间。
安纳瓦克咬牙撑住,戴拉维一声不吭,显然在生他的气。
一会儿后,他们三人围着船头一张桦树皮编织的小圆桌坐着,戴拉维用吸管喝着可乐,他们望着当地的吊脚屋。虽然草莓岛距离托菲诺仅几百米,这里却安静许多,几乎没有噪音,因而能听到大自然制造出的各种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