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月 12 日(第7/8页)

“这是个复制品。”灰狼笑道,“我只进行复制。我没有原创的天分。”

“因为你还不够印第安人。”安纳瓦克微笑道,“我明白了。”

“你总是不能理解。”

“好吧。这表现什么?”

“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别他妈的这么傲慢。要不就解释一下,不然就算了。”

“这是一根仪杖,原件是用鲸骨做的。来自 19 世纪末期的一个私人收藏。你所看到的,是祖先流传下来的一则故事。一名男子有天遇见一只无比神秘的笼子,笼里装有各种各样的生物,他将笼子带进村子。不久就生病了。他发高烧,无人能治。没人知道是什么让他病得那么重,后来他自己梦到了原因。他看到原因出在笼子里的那些动物。它们在他梦里袭击他,因为它们不仅仅是动物,还是变形者。”灰狼指着一只圆鼓鼓的动物,它一半是哺乳动物一半是鲸鱼,“你看到的这个是狼鲸,在梦里它扑向那位男子,抓住他的头。然后是一只风暴鸟,想救那位男子。你可以看到,它用爪子戳刺那只狼鲸的腰。但是,在它们搏斗时,出现了一只熊鲸,成功地抓住了病人的双脚。那人醒来,将做的梦讲给他儿子听。不久后就死去了。儿子雕刻了这根木棒,用它打死了 6000 个变形者,为他父亲的死报仇。”

“有什么更深的意义呢?”

“什么事都得有更深的意义吗?”

“这个故事里是有一个的。那就是永恒的斗争,是不是?在善与恶的力量之间。”

“不是。”灰狼从额上拂去头发,“这故事讲的是生与死。这就是全部。你最终会死去,这是肯定的,在那之前只有起起落落。你自己是无力的。你的一生可以活得好、活得懒,但你会遭遇什么,得由更高的力量决定。如果你与大自然和谐生活,它会治愈你;如果你对抗它,它会毁灭你。最重要的认识是,不是你统治大自然,是大自然统治你。”

“那男子的儿子似乎没有认识到这一点。”安纳瓦克说道,“要不然他为什么要为父亲的死复仇呢?”

“故事中没有说他做得对。”

安纳瓦克将仪杖还给灰狼,将手伸到风衣里,掏出一尊鸟神来。

“你也能告诉我一些有关它的事吗?”

灰狼端详着鸟神,将它捧在手里,旋转。“这不是来自西海岸。”他说道。

“不是。”

“大理石材质。它来自完全不同的地方。来自你的家乡吗?”

“多塞特角。”安纳瓦克犹豫道,“我是从一位萨满那里得到它的。”

“你接受一位萨满的礼物?”

“他是我舅舅。”

“他对你说什么?”

“很少。他认为,必要时这个鸟神会将我的思想带往正确的方向。他说,为此我可能需要一个介质。”

灰狼沉默了一会儿。

“所有的文化里都有鸟神。”他说,“风暴鸟是一则古老的印第安传说,代表了许多方面。它是创世史的一部分,是一位自然神,一种更高的存在,也代表一个氏族的身份。我认识一个家庭,他们的姓可以回溯到一只其祖先曾经在尤克卢利特附近山顶见到的风暴鸟。但鸟神还有其他意义。”

“鸟神总是和头颅一起出现,是不是?”

“对。令人吃惊,是不是?在古埃及画像上,经常可以发现一个类似鸟的头饰图。在那里,鸟神等于意识,被关在头颅里,像被关在一只鸟笼里一样。一旦头颅被打开——从隐喻上讲——鸟神就会逃脱,但你还是可以将它重新引回头颅里。那样你就又恢复意识或清醒了。”

“这是说,睡眠时我的意识出窍。”

“你做梦,但你的梦不是幻想。它们告诉你,意识在较高的世界里看到的东西,你一般情况下是看不到的。你见过一位印第安族长的羽冠吗?”

“老实说,只在西部片里见过。”

“好。羽冠象征着他体内的灵将故事刻记在他头颅里。简单地说,那头颅有许多好想法,因此他是首领。”

“他的心灵会飞翔。”

“透过羽毛。其他部族经常一根羽毛就够了,它具有相同的意义。鸟神代表意识。因此印第安人绝不可以丢掉他们的带发头皮或者羽冠,因为那样就遗失了自己的意识,最严重的情况下是永远遗失了。”灰狼皱起眉,“既然一位萨满将这具雕像给了你,那他是在暗示你的意识,暗示你的思想力量。你应该利用它,为此你必须开启你的灵,让它与潜意识结合起来。”

“那你的头发里为什么没有羽毛呢?”

灰狼扮了个鬼脸。“因为,正如你一针见血说中的,我不是真正的印第安人。”

安纳瓦克沉默。

“我在努纳福特做了一个梦。”一会儿后他说道。

灰狼一声不吭。

“应该说,我的精神出游了。我穿过冰层沉进黑暗的海洋。那海洋幻化成天空。我沿着一座冰山向上爬,最后看见冰山漂浮在蓝色的海洋里,四面八方都是水。我们一起在这座海洋上旅行,我认为冰山会融化。奇怪,我并不感到害怕,只有好奇。我知道,如果那样的话我会沉下去,但我不怕被淹死。我只是觉得,我好像会钻进某种陌生的东西里。”

“你期望在那下面发现什么呢?”

安纳瓦克寻思着。“生命。”

“什么样的生命?”

“我不知道。只要是生命就行。”

灰狼望着他手里的大理石鸟神雕像。

“说实话,我们到底为什么来船上呀,我和丽西娅?”他直接问道。

安纳瓦克眺望着大海。“因为需要你们。”

“不是真的,利昂,你也许需要我,因为我能对付海豚,但你们同样可以聘用海军的训练员。丽西娅根本没有作用。”

“她是一位优秀的女助手。”

“你聘用她的吗?你需要她?”

“不是。”安纳瓦克叹息道。他仰起头,望向天空。“你们在船上,是因为我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是你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我的朋友。”

又是一阵沉默。

“我猜,我们是朋友。”灰狼点点头。

安纳瓦克笑了。“你知道,我实际上和所有的人都相处得很好,但我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有过朋友。真正的朋友。我更没有想过,我会将一个勤勉的、什么都比我更懂的女研究生称作朋友。或者把一个我几乎和他打起来的高个儿疯子当作朋友。”

“那位女研究生做了朋友做的事情。”

“那是什么呢?”

“她对你愚蠢的生活产生了兴趣。”

“是的。她确实是这样的。”

“我们俩一直就是朋友。只是……”灰狼迟疑着,然后他举起那尊雕刻,咧嘴一笑“……只是我们的头颅封闭过一段时间。”